淩司羿將我的宅子前前後後，裏裏外外地打量了一遍，一會兒點頭一會兒皺眉。我也懶得理會他，端了一碟薔薇模樣的糕點招呼他：“坐下來喝盞茶吧。”
    他拈了一塊薔薇糕細細地瞧了許久，倏地輕笑出聲：“原來聞名京城的稻香齋的老板竟然是純兒！”
    我也笑，頗有些感慨：“是呀。我也是沒想到，竟然會做糕點來賣。你快嚐嚐，可還能入得了口？”
    他輕咬了一口，細細地品了品，嘖舌道：“糯而不膩，甜中帶著一點淡淡的清香。嗯……是薔薇香吧？”
    我含笑點頭。
    他突然放下糕點，扯住我的手翻看了半天，好看的眉頭一皺：“你的手是為了做這個變成這樣的吧？”
    我垂頭看了看我微有薄繭的手，並不覺得有多怪異，我們在磨果子汁液的時候，已經用厚厚的紗布纏住了手，然而，活兒幹得多了，手自然比不得原先連生活起居都有人伺候之時白嫩了。然而，他這麼一問，還是讓我心頭一疼。當日，慕清華也是這般珍而重之地看著我的手，心疼地禁止我再做果子糕。如今，別的男子待我這般珍而重之，而他，又待誰珍而重之呢？可見，雖然隻短短的數月，卻已是物是人非了。
    “不好看麼？”我揚起臉，嘻嘻一笑。
    他臉色一僵，繼而低笑：“好看。純兒變做什麼樣子，都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他抬眼望著我，正色道：“純兒，你真的不肯隨我回府？說起來，你還不曾去過我那兒吧？”
    “額？這麼一說，倒也是。哪天待我空了，定然到府上去討碗茶吃。”我一怔，這麼久以來，我雖與他熟識，卻從不曾到過他的府邸。
    “你倒肯拿話敷衍我。”他乜了我一眼，冷嗤。
    “慕清華還好麼？”良久，我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他臉色驀地沉了下來，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你若真想知道，不會自己看去麼！”
    我訕訕地笑：“我，我忙呀。”
    他冷笑：“這裏離丞相府也就兩柱香的路程。”
    我垂下頭去，低聲嘟囔：“罷了罷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我隻是還欠他一些銀錢，正攢著還他呢。”
    他低歎了一聲：“你放心，他很好。收你債務的日子還是等得起的。”
    “怎麼不見你問問我好不好？”
    “我瞧你依舊俊美無雙，風流倜儻，不需要問了吧？”我嘻笑起來。
    他聞言，臉色倒明朗起來，興致也來了：“罷了，你便是敷衍我，你這話我也愛聽。”
    韓浞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殿下，咱們得回去了。”
    在集市，上馬車時，我故意沒叫他上去。卻不想，他到底跟了來，而且看他這副模樣，臉不紅氣不喘的，應該跟得並不吃力。隻是，一進屋便沒再見到他，也不知窩在哪裏。這一冒出來，便是這樣一句話，我氣得直笑：“韓浞，你就不會說別的話麼？”
    他每每見我直直地盯著他瞧時，臉便會“騰”地紅起來，說話也不那麼利索了，這招兒我試了很多次，百試百靈。
    “純……純小姐，殿下出來的時間……太長了，陛下會怪責。”他又是紅著臉吃力地解釋。
    淩司羿笑著擺手：“罷了，純兒，別逗浞了。你不也正盼著我快些走麼？”
    我驚愕地望著他，連連擺手：“太子殿下，你可冤枉我了！”
    他斜乜了我一眼：“哦？那便是當真舍不得我走囉？別擔心，既已知曉你住這裏，我會常來瞧你的。”說著，他已起身，踱步出了門。
    我跟著出門，一瞧院中，竟立著兩頭高頭大馬。我不禁愣了愣，心中暗歎韓浞的貼心。淩司羿和韓浞分別躍上那兩匹馬，朝我展顏一笑，便策馬而去。
    待他們走得無影無蹤了，小二小三小四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異口同聲地問道：“純姐姐，那兩人是誰啊？”
    我漫不經心地回答：“太子殿下和他的侍從。”
    我聽到倒吸冷氣的聲音，小二驚詫萬分：“天啊……純姐姐，你竟識得太子殿下？！”
    “嗯。”
    “太子殿下長得可真好看，跟純姐姐在一處，就跟畫兒一樣。”小三半晌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讚道。
    我拍了拍他的頭，轉身去廚房幫香雪準備做糕點的諸事。我識得的幾個男子，哪個不身份尊貴，哪個不俊美無儔，可是，又有哪一個是我這樣的平民百姓能夠奢望的？
    從前，我不懂，所以心存奢望。因為心裏有所期待，所以會覺得傷心。
    自那以後，淩司羿常到我宅子裏來，有時一起飲茶，偶爾也用一次膳，相處得倒也愉快，我也並不覺得不妥。
    淩司羿與慕清華不同，第一眼，或許會覺得他冷傲，相處久了，卻會發覺，他其實很平和，是一個有趣的朋友。而慕清華，雖然表麵看起來溫潤，骨子裏卻帶著一股清冷，明明離他很近，卻讓人感覺很有隔閡。
    生活裏，除了忙活生計，若有三五好友常來常往，也不失為人生一大樂事。我很喜歡淩司羿這個朋友。
    淩司羿出入，每次都是韓浞護衛。眼下流民漸多，淩司羿經常出入鬧市，萬一有個好歹，韓浞責任重大。所以，韓浞每次到我這裏來的時候，緊板的俊臉和警惕的小眼神倒讓我每次都不由自主地去逗弄他。
    每次淩司羿來，香雪的臉孔都能板一整天。我看得出來，她並不喜歡淩司羿來訪，可我卻並沒有問她是為什麼。
    直到有一次，她囁嚅了半天終於問了一句：“小姐，你什麼時候回去看看公子？”
    我方才明白，她這是在為慕清華抱不平，她還對我與他抱著奢望。
    我苦笑：“香雪，我不會回去看他了。我與他，終究無緣。”
    她驚詫地盯著我半晌，低聲歎息：“小姐，我隻是可惜。你與公子曾那樣好。公子收那些美人進府，在官宦人家實屬平常，你又何必計較？小姐，你莫要與公子置氣了，公子還是最在意你的。”
    我沉了臉，皺眉：“香雪，你不喜歡現在的日子麼？”
    香雪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