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篝火邊時已是深夜，冷漓月靠著樹杆閉目養神，直到月色西沉子時將近，他才緩緩睜開眼，看到秋蒼術手枕著頭躺在自己身邊，或許是真的累了，他看起來睡得很沉，很安靜。
    收回目光，倒出瓶子裏的藥丸服下，那是墨然為他配製的藥。
    緩緩靜氣凝神，驟氣運功壓製體內的寒冰魄，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四周是完全的安靜，所以當身邊的氣息突然發生起伏時，他立時便察覺了。
    身邊的氣息非常的熟悉，是原本應該已經睡去的人。
    “我說對了是不是？”暖暖的氣息輕輕的拂在耳邊，冷漓月依然合著雙眼，神情未動，耳邊的話語繼續傳來，“說什麼還我的情，難道你真的以為，你我之間的那些恩怨糾纏，是你說還，便能輕易了斷的？”
    耳邊微冷的話音帶著一絲輕嘲，不同於以往的溫和，聽來有些陌生。冷漓月沒有開口，也不可能開口，所以無論他的心底是否被扯動，此時看來都隻有不變的沉靜和淡然。
    “其實你隻是假裝無動於衷，實際上根本無法抗拒我的接近……你不願意去想，有意回避不願提及過去，可是別忘了在流園的那晚，從不將失意展露人前的你，卻出現了在那裏，從來拒人於千裏的你，卻與我相擁，相吻，同床共枕，我想那大抵是因為……你對我動心！”
    月光清涼的夜裏，秋蒼術最後吐出的話語一字一字，非常緩慢，也非常深刻，就像一把尖銳利劍，直插人心。
    他的話音落下，氣氛一時沉寂，目光中隻見眼前清秀的麵容上，突然眉宇微蹙，雙唇一抿，嘴角流下一抹鮮紅。
    運功之時亂了氣息對習武之人而言絕非小事，輕則內傷，重則走火入魔。
    冷漓月隻覺得心頭一陣窒息般的疼痛，隻是隨後便有一股真心被緩緩輸入他體內。
    真氣逐漸在丹田凝聚，體內的寒冰魄重新被壓製住。
    秋蒼術緩緩收回內力，眼前青色的背影瘦削而筆直，依然是那般沉穩，仿佛無可撼動，始終透著沉沉的靜，隔著一層淡淡的疏離，帶著拒人於千裏的孤絕冷意。
    秋蒼術不自覺的緩緩靠近，冷漓月驟然轉身，四目相對，兩人的距離極近，近到鼻息可聞。
    秋蒼術為他撥開因為汗濕而貼在頰畔的頭發，這不是他第一次為他這麼做，而且，他發現自己喜歡這麼做。
    他的手緩緩撫著他的眉眼，落到他的心口，“你的心，亂了。”
    若不亂便不會真氣煥散，壓製不住寒冰魄，差點走火入魔。
    “住口！”冷漓月臉色如海深沉，猛地抓住秋蒼術將他壓製在身後的樹杆上，一貫沉靜的臉上，此時露出的是一種危險的神情，清淡的眼眸裏，淩厲似刀，寒鋒逼人。
    冷漓月不言不語，隻是直視著眼前的秋蒼術，狠厲的目光幾欲將人刺穿。
    那是惱，是怒，更是恨！
    他是千回宮宮主，執掌武林第一邪教，目下無塵，高高在上，從來喜怒不形於色，令人難以捉摸，舉手投足帶著威儀和壓迫，足以震懾人心。
    可是眼前，在所有清冷淡然，沉靜凜冽全部碎裂後，有什麼壓抑了許久的東西在此時驟然爆發，顯露了出來。
    “你這樣……還敢說不是對我動心？”
    秋蒼術此時露出的笑徹底燒灼了冷漓月心底的火焰，他低頭，在他的唇上重重吻下。
    冰冷的唇撞上溫熱的唇，氣息瞬間交融。
    沒有淺淡的試探，他吻得毫不猶豫，帶著火熱和霸道，一點也不溫柔，甚至有些粗暴，好像他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對方表明自己此刻的怒火。
    他吻的不溫柔，卻非常的深刻，冰冷的雙唇也能將人燃燒。
    秋蒼術似乎被他的吻震住了，一時怔然，任憑冷漓月在自己唇上重重的咬了一下，傳來微微的刺痛。
    “秋蒼術，不要試圖揣測我的心，不要把那些勾搭女人的手段用到我身上，你可看清楚了，我是誰！”低沉而緩慢的聲音，是提醒，更是警告。
    秋蒼術摸了下唇上的傷口，正要開口，冷漓月卻再次堵住了他的嘴。唇舌碰觸間，秋蒼術感覺到唇上齒間一片微涼，猶如秋時雨露，忽涼，也忽暖，令人覺得不真實。
    秋蒼術忍不住收緊環在他背上的手，將他緊緊的按在懷中，真實的感覺到唇齒間是獨屬於冷漓月呼吸的味道。
    相互糾纏的唇舌，呼吸熱度逐漸升溫，好像他們身後跳動的焰火，帶著灼人的燙熱，消融去一切冰寒。
    深刻的吻令人產生混亂，在秋蒼術覺得自己已經被撩撥的快要失去理智時，終於推開了他。
    冷漓月沒想到會由秋蒼術結束了這個由他開始的吻，他以為秋蒼術不會拒絕推開這樣的他，就像他無法抵擋秋蒼術的吻一樣。
    空氣裏還殘留的一絲火熱，以及兩人因為激烈的親吻而紊亂的喘息。
    冷漓月按在他胸前的雙手沒有放開，目光直視著眼前之人，精致而深刻的輪廓，俊逸脫俗，還有那雙深黑色的瞳眸，此時卻跳動著令人驚心的火焰。
    冷漓月看進他的眼裏，嘴唇突然動了動，秋蒼術以為他要說什麼，可是最後卻沒有聽到他開口。
    收回按在他胸膛的手，冷漓月轉身準備，秋蒼術雖然推開了他，卻沒有放開他。
    “放開我。”冷漓月平靜的看著他開口，從他此刻清冷的雙眸中，半分看不出先前的熱烈。
    秋蒼術有些複雜的看著他，突然收緊了環在他身後的手，兩人再次緊緊相貼，“你還對誰這麼做過？”他一手挑起他的下巴，微微眯著眼。
    似乎沒料到他突然的話語，冷漓月微怔後才反應過來對方話中的意思，有些想笑，卻又笑不出來，拉開他的手，隨口說道：“本座身邊並不缺女人。”作為一教之主，縱然他平日裏自律，但在生理有需要時，他從不會苛刻自己。
    “哦？你竟然這麼說……”秋蒼術目光在他身上打量，挑起他胸前垂落的一縷青絲在指間纏繞，微揚著嘴角，眼底的熱度不知不覺間已經消退，神情間帶著令人難以捉摸的深沉。
    看到他的笑，再看到他眼中的不明深意，冷漓月心中一凜，心念閃動隻見暗影一閃，自己已經被按倒在地上。
    下意識的出掌，秋蒼術眼明手快的抓住他的手腕，壓製在一側，“明明是你先撩撥的我，如今竟然來說這種話，你當真是無心……還是其實你也想看我的反應？”
    冷漓月聽到他的話，又想到他身上的傷，最終沒有反抗。
    他斂目看他，他以為會從他的眼中看到慣常的那絲促狹，可是卻沒有。
    他在秋蒼術的眼裏看到的，是認真。
    “重要嗎？”冷漓月輕輕的說，像是自言自語，連眼睛都是沉寂。
    對這樣的相互猜度，他從心底裏覺得厭倦。
    秋蒼術看著連眼眸都透著一絲荒涼的冷漓月，心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伸手點在他的眉間，冷漓月也沒有側臉躲避，隻是淡淡的看著他。
    “難得你這麼乖，可惜……”秋蒼術似是歎息，又似帶著些其他的情緒，冷漓月沒有仔細去分辨。
    秋蒼術撫平他微蹙的眉宇，迎視著那雙眸子，俯身靠近，“我從未對她們說過那些，也從來沒有揣測過她們的心思，在這個世間，或許隻有你的心思值得我去揣測吧……”
    輕柔的話語，如同情人間的私語，落在冷漓月的耳邊。
    心念流轉，神思起伏間，卻終是想不清楚，腦中有些混沌。
    秋蒼術突然一個翻身，側躺在了冷漓月身邊，一隻手卻環往他的腰，將他半擁在懷，臉頰埋進他的頸項。
    冷漓月感覺到與自己相貼的身體上傳來的溫度，落在自己頸邊的呼吸帶著異常的灼燙。
    握著他的手半晌，才開口道：“你……發燒了？”
    “沒事，隻是有些累，睡一覺便好。”秋蒼術輕描淡寫的說，熱熱的氣息索繞頸間，冷漓月下意識的撇開了頭，卻依然能感覺到對方勻勻的氣息，還有絲絲幽淡的芸香將他包圍。
    低眼，看到兩人的發絲交纏，按住對方的手緊了又鬆，他的手心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手背的溫度，微微鬆開手，卻被對方反手抓住，不得動彈。
    這樣厚重的溫暖，他要得起嗎？
    驟然間，他想到的是這個，心頭一陣戰栗。
    不是敵人，不是朋友，更不是情人，而是無法理清說明的關係，卻可以這般相擁而眠？
    聽著不知是自己還是對方的心跳聲，困意漸漸襲來。冷漓月終於不再糾結，緩緩睡去。
    風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紅塵如夢聚又離，多情多非戚。
    ……
    人在千裏，魂夢常相依。
    紅顏空自許，南柯一夢難醒……
    長夜清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