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道怎麼這麼快就解開了……”東方苦惱的摸著下巴思索，卻見對方忽然幾步上前，咫尺相對，那雙眼正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把他給的人皮麵具撕下來了。
    為了怕被人認出，所以他當日去見他時也是帶著麵紗的，後來覺得多有不便才向他要了張人皮麵具來戴。
    “小書生，這麼看著在下，是不是終於開始崇拜在下了？”東方突然挑起眼前之人的下巴，端詳半晌，忽然皺起眉來，搖了搖頭道，“不過我東方向來隻對美人青睞的，像你這種瘦得像根竹杆似的書生我是沒有興致的……”話沒說完忽然感覺手上一痛，定睛一看，隻見自己的手上已經多了幾根銀針，趕緊收回手拔下來，怒目看著始作俑者，“喂！你怎麼總是動不動就紮人的？”顯然不是第一次被紮。
    “你個淫賊，下次再敢胡言亂語，我就一針一針把你的嘴縫起來！”墨然的目光狠狠瞪著他。
    東方一怔，見冷漓月用意味深長的眼神倪了他一會兒背轉身去，當下著急，上前解釋道：“月，你別聽他胡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脾氣還特別大，你可多留個心眼，他啊，這兒有點……”說著指了指腦袋，“總是愛想些有的沒的……也罷，我也曾年少無知過，更何況是我這般帥得天地失色的美男子，這小書生被我迷得神魂顛倒，產生那些幻想都是正常的。”
    “你——”墨然臉上一陣白一陣青，顯然氣極，卻半天也罵不出一句話，最後索性道，“你怎地還賴著不走？不怕被人瞧見，為宮主惹去麻煩？”
    冷漓月並不理會二人的吵鬧，隻是走到一旁的椅上坐下，東方突然斂容，“墨然，還不來看月的身體。”
    墨然一愣，不是因為他突然正經起來的神情，而是因為他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靜靜看著他，心中卻在想此人生得著實好看，竟然遠勝於女子的嫵媚。
    冷漓月知道對方已經看出，他也明白對方的擔心，但眼下並不是時候，他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他受了傷。“隻是小傷，無妨。”他拒絕得不留痕跡，東方眉間輕蹙，從方才他便已感覺出，他的身上帶著一種威懾的力量，似乎不允許任何人的接近。
    墨然一驚回神，暗自搖頭，自己一定是魔怔了，轉眼果然看到冷漓月的臉色非常蒼白，顯然有傷在身，暗責自己這莫名的心神蕩漾，卻又不想示弱，“宮主的身體小生自然會擔待。”墨然冷冷道，開口送客，“閣下還不請？”
    聳聳肩，東方道：“難得來這繁華的京都之地，又與月相見，我自然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聞言冷漓月不由皺起了眉，他並不希望節外生枝，倏然抬眼，對方已經近在眼前。
    東方忽然俯身下來，圈住他的肩膀。
    這是他們七年來第一次如此親密的靠近，想起年少之時兩人的相偎相依，冷漓月隻覺這一切都恍然如夢，連眼前的人都令他覺得不真實起來。
    “月……”東方的心底忽然不可抑製的顫動了，他沒來得及看見，他便已經長大，可是此刻將他才發現他竟然是這般的纖弱，瘦削，一如兒時。
    明知他已非昔日少年，卻依然忍不住湧上微微的憐惜，他的肩膀是如此的瘦弱，卻要擔起整個武林的仇怨。
    他尊重他的選擇，所以他讓自己放任他離開，可是如今相見，看到他雖然行事沉穩，卻一身的疏離冷漠，用淡淡的拒絕將自己與人隔絕，他不知道他都經曆了些什麼，這一路又是怎麼走來的，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傷情……明知他身陷困境，卻無法開口相問。
    記憶如水，七年前的那場分別，他連送別的機會都沒給，因為他讓他應下了那般的承諾。
    ——東方，答應我，除非我主動聯絡，否則今後，你便不聞，不問，你我隻當是陌路。
    ——月，這是為何？
    ——因為如果我的人生還有路可退的話，那條路，便是你。
    ——那你要去哪裏？做什麼？
    ——去一個地方，完成一件事。
    ——那要多久？何時回來？
    ——我也不知道……
    ——好，我會等你的，你一定要回來。
    那年他十七，冷漓月十三。
    他以自己的生死相托，他根本無法拒絕。
    因為不得不放手，所以他如今連關心的資格都沒有。
    抱著自己的人久久未語，冷漓月能感覺到對方流露出來的情緒，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他緩緩開口，“東方，何必如此？你分明懂得我。”
    “月，你真是殘忍。”東方放開他，臉色陰晴不定，背轉身去，掩起眸中的起伏。
    冷漓月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想到今日一別，再見卻不知是何時，或許不是人生遲暮，而是他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
    那麼眼前這個人，會是那個陪他走到最後的人嗎？
    “東方……”冷漓月輕輕開口，話語如風，隻是這兩個字落在空氣中，便隨風散了，後麵也再沒有其它話語。
    東方回身看他，聽到他輕輕喚出來的兩個字，他的心便動了，“你啊……”他輕輕握著他的袖下的手，有千言萬語要出口，但他知道他現在該說的是什麼。
    “月，應了你的我東方從來都記得，但你也要記得一事……”對於他的決定，他除了成全，從來都無能為力，所以他隻能如此。
    “有我東方在的地方，就是你的歸處。”他看著他，午後的陽光映著他的雪衣，明媚如虹。
    “我知道。”冷漓月笑著點頭答應，看著紫衣身影飄然遠去，不見蹤影。
    對於他，冷漓月知道自己終歸是自私的，可是如果可以，他並不想為此搭盡自己的一生，人之一世，草木一秋，他不想就這樣草草寫上結局。
    “他就是東方檀情？”墨然出聲打斷冷漓月的深思，他轉身看他，沉默不語，墨然輕輕一笑，“陌上人如玉，公子名檀情，你又稱他為東方，所以我便想，他該就是那位東方山莊的莊主，東方檀情了。”
    “墨然竟然知道一個江湖人的名號？”冷漓月似笑非笑的說完，轉身走向內堂。
    墨然跟著他的腳步，想了想解釋道：“隻是聽前來求醫的人提起過，此前並不曾留意，但方才看到他的真容……”
    “便想到了江湖人對他的評析對麼？”冷漓月想起，那年東方檀情初入江湖時，於武林大會一舉成名，並非因為他的武功有多了得，而是因為他的出現竟引起了當日在場一眾女子的圍觀尖叫，之後有一說書者說到東方檀情時，便用了這句，此後便流傳開了這句話。
    在當時他並不知道原因，或許是因為自己的相貌，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沒有發現東方檀情的長相有何過人之處，直到他來到千回宮，才漸漸明白，而他自己也用麵具掩了真容，有些時候，他甚至有些討厭自己的這般長相，所以在看到那張遊楚衣的畫像時，他是驚異的，不敢相信他們竟然如此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