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洵已經完全聽得入了神，不動不語，目光不知不覺變得平靜，蘇穸風將他的變化看在眼裏，緩緩收手端起床邊案幾上的藥茶潤口，歇息了半刻才繼續道：“父王十五歲登基，當時正逢外族大勢入侵中原，幸得桑寂和曲陌，二人一文一武，攜力擊退了外族入侵，可惜沒幾年，這二人突然相繼失去了蹤跡，朝堂自此陷入泥潭，父王當時雖還未及弱冠，卻也有著少年那追風逐日的心性，親戰沙發，橫掃萬裏，才有了後來十餘年的平靜，時間一恍已經過去二十餘載，如今的朝廷亂局，縱使朕有心改革，卻終是無力了。”
    分明未及不惑之年，但那雙眼睛裏卻有著與這張臉容極不相稱的滄桑，他能夠想像當年的景況，麵前的男子，言辭淡淡，眉宇間分明隱著濃濃的倦意，卻強自振作著，看到他這般，蘇洵的心抑製不住的顫抖，抽搐著疼痛了起來，“父皇，您的身體……”
    “朕真的累了……”話語幽幽，神情間滿是疲憊的人卻輕撫著他的發絲，淡笑輕語，“洵兒的發好柔，好軟，真溫暖啊……”
    他已經記不記得他手心的溫度，此時卻能感覺到發絲間傳來的溫暖，蘇洵的手不自覺的動了，在自己都未發覺時已經握住了那隻手，隻是傳來溫度並不溫暖，依然是微微的冷。
    疑惑的抬眼，他的父皇，如同上天的明月，隔著無盡蒼穹仰視著，他一直心存敬畏，好似從來如現在這般仔細的看過他。
    靜靜凝視著，突然間發現，原來他的父皇，竟然如此英氣，如此俊美，如此疲憊，如此脆弱。
    或許他不是不想給他溫暖，而是他的父皇自己太缺少溫暖了。
    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似乎再也移不開眼，他感受到他的生命正有悄無聲息的流逝，一點一滴，他完全無能為力，隻能這般惶惶，不舍。
    “不要如此看著父皇……”蘇穸風有些不堪承受的笑了笑。
    眼眶裏不知不覺升起熱度，模糊了視線，有一種叫做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疼痛，鋪天蓋地地朝蘇洵席卷過來，張了張口，卻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蘇穸風突然抽出被握住的手，從枕下取出一物，慢聲說道：“今日你也見過那人了，在熱浪蒸騰中的龍椅並不好坐……”頓了頓，才將手中之物緩緩遞上，目中帶笑的看著蘇洵，“雖然父皇也心疼洵兒，但這個天下卻隻能交由你了，要如何選擇，你回去好好想想。”
    蘇洵低眼看下，他知道他這個要強的父皇並不想看到他的脆弱，起身跪下，雙手接過這份承載著整個天下的黃色小卷。
    跨出門來時，腳步沉重得幾乎摔倒，一步一步走下石階，不知為何，宮女太監竟沒有跟隨而來，剛轉出回廊，出了宮門，不防旁邊突然竄出一個身影，身形甚是削瘦，顯然是位少年郎。
    “殿下，你見到那人了？”
    看清楚少年的臉龐，蘇洵不由停下腳步凝眸看了起來。
    “你看什麼？”被那雙異樣的目光看著，對方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搖了搖頭，“沒什麼。”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蘇洵腳步繼續。
    眼睛滴溜兒一轉，少年忽然伸手拽住前麵走著的人，蘇洵感覺到身後的動作，不著痕跡的避了出去腳步繼續向前，少年抓了個空，心下無由一沉，轉而觀察起對方的側臉來，隻是依然看不到明顯的神情變化，於是幹脆一個閃身橫阻住對方的去路，“你到底怎麼了？”
    蘇洵斂下神情，不耐道：“梵，你能不能安靜點。”腳步一轉從少年身邊走了過去，帶起的涼風吹得金流梵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