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慢語
    冷漓月站定轉身，便看到了站在麵前一襲寶藍華服的男子，氣息微微急促。
    “秋城主找我？”冷漓月一邊拉起身上被扯開的鬥篷，一邊疑惑道。
    “怎麼沒有在客棧？”
    “秋城主是以為我會不告而別嗎？”冷漓月笑著說道，秋蒼術快語接了下去，“你會嗎？”
    “不會。”冷漓月回答得不假思索，亦帶著幾分的不經意，正要錯步走過，卻再次被人拽住拖了回來，身體被帶著踉蹌的退了兩步，撞到一邊的牆上。
    略帶粗暴的動作令他一驚，抬眼卻見對方竟是一臉深沉。
    半明半暗的巷口處，正好是人流的邊緣，有心人隻要看上一眼，便會發現有人正好隱在這方陰影中。
    冷漓月淡下笑意，沒有使力掙脫，注視著那雙洶湧著情緒的眸子，隱著陰霾晦澀，不複往日的明媚神采，心中不由一沉，升起警戒，“秋城主這是何意？”
    “再過幾日便到京華了……”秋蒼術凝目看他，認真的問道，“分別在即，你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冷漓月心頭一動，麵容換上一抹淺笑，“多謝秋城主這一路的相護之情，楚衣感銘於心。”頓了下，繼續道，“喜宴當日，秋城主可是會來？”
    話音落在夜色裏，消散許久也沒有傳來回複聲。
    秋蒼術隻是用目光緊緊的瑣著他，街邊正好有人注意到了這邊，轉眼看了過來，冷漓月恍然發覺兩人的這般姿勢，幽淡的芸香裏，盡是屬於對方身上的氣息，微不自在的轉開目光，心中一聲一聲鼓動著。
    他知道自己挑動了對方的一些情緒，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他並非沒有察覺到他對他的那絲微妙。
    或許這種變化在情理之中，但絕對是他意料之外。
    你不言我不語，沉默的氣氛裏漸漸凝起僵持。
    冷漓月看到麵前深邃的瞳眸中一點一點帶起探究，猛然醒覺，心下發緊，抬手推開秋蒼術，無論對方意欲何為，他隻知道，此刻，他的耐心已經被消磨殆盡。
    右手剛碰觸到對方的手臂，卻再次被占據主動的人搶先一步，拉著胳膊一轉，隱入更深的巷陌中。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他們究竟看到了什麼，是我沒有注意到的……”暗夜裏傳來話語似意味不明，帶著濃濃的深沉。
    冷漓月卻是聽懂了的。以他的武功拿下那知縣公子確是易事，但他卻殺了那四人，這很難不令人懷疑其動機是為了滅口……
    冷漓月幾欲扣上對方頸項的手硬生生頓下，抓在藍色衣襟上時微微收緊，那日在林間，他問他是否無恙，一副雲淡風輕得樣子，依稀隻是昨日之事。而眼前，那雙目光中的探究和審視真的令他覺得非常不舒服呢。
    “你想說什麼？”冷漓月無聲冷笑，並沒有發現自己心底湧起的惱怒。
    “如果我說，我隻是漸漸地，想要多了解你一些，你的身上罩著那許多迷霧，蒙蒙朧朧的，我總看不真切……”秋蒼術聲音漸輕，呐呐如自語。
    冷漓月目露驚異，微微不可置信，隻是入耳的話語分明字字清晰，張口欲言，卻覺喉間幹澀，竟是一句話一個字也說不出。
    心底的懊惱又沉重了一分，複雜如五味雜陳，抑製下揉擠眉心的動作，隻能微微垂眼。他們之間一直隔著稀薄的窗紙，他不會主動去揭，對方明明心存疑念，卻也是始終沒有過逼問，就連試探也是謹慎而不逾禮的。
    眼前的情形真真非常不妙，就好像他正站在一個分岔路口，他的一句話可能就會主導整個事件的走向。
    他應該冷靜分析小心應對才是，可是現下他的腦中竟然一片空白，也不知自己心裏在想些什麼，隻難以啟齒，也是無言以對。
    秋蒼術在話音落下許久之後都沒有聽到對方的回應，隻能看到那雙微垂下來的濃密睫毛，還有緊抿的雙唇，掩下的目光似有躲閃之意。
    心頭驀地一動，秋蒼術竟不忍再逼迫，情不自禁的抬起那方輕垂的下顎。
    他不知那幾人看到了什麼，隻知他們這一路走來，朝夕相對，麵前之人不曾對他出手，況且那一晚，假如自己不探究那許多……
    他隻能輕聲歎息，“你執意不肯說明我也不想迫你，想必你有自己的難言之處。”
    冷漓月抬起眼來看他，看到那雙深邃瞳眸裏的憐惜……眉頭微微一動，竟是不自覺的蹙了起來。
    秋蒼術眼中卻隻有眼前青瓷如水的臉龐，那雙漆瞳流光裏，映著又清又淡的透明，纖薄的雙唇在鬥篷間若隱若現。
    “你既言感銘於心，便當是小小回報吧……”
    歎息聲裏，冷漓月眼看著對方緩緩逼近，幽淡氣息拂在唇邊，在他全身僵硬，頭腦發緊的瞬間，吻了下來。
    唇瓣觸碰間傳來的柔軟並非來自雙唇，而是……
    抓在對方衣上的手收得死緊，卻始終都沒有發作。背貼牆壁，僵直著身體，全身血液都似有了片刻的凝固，卻能清晰的感覺到映在額上的溫度，微微輕暖。
    宛若蜻蜓點水般，貼在額上的暖意在感覺到的一瞬，消失。
    對視著那雙眼，冷漓月白皙的臉龐微微一動，心底卻是一陣收縮，仿佛被那雙唇印到了身上般，令他全身竄起寒流。
    “還記得你問過我的話嗎？”秋蒼術唇角一勾，目光中盡是柔和，“‘為何會知道你？’”
    那是二人初見之時，秋蒼術一眼便識別了他，他曾冒險試探過，冷漓月自然是沒有忘記的，隻是不知為何他會在此時問起，莫不是轉移話題？
    暗自推敲下，秋蒼術的指尖已經滑過他的眼尾，他知道那枚紅蓮刺青是醒目的，而他似乎總是喜歡留意它。
    “其實無論你是誰，叫什麼名字，我想隻要見過你的人，都永遠不會忘記你。”
    秋節術緩緩笑著，意態風流，話語悠悠，冷漓月看著，冷靜地抓下他的手，將麵前之人的身體推開半步之外。斂目垂首，一邊暗自吸氣，一邊動作緩慢的攏著鬥篷，將眸中所有激蕩掩得了無痕跡。
    再抬起眼時，冷漓月的目色隻剩清淡，連怒意也無，隻是有些空蒙，他將方才所有的觸動化為雲淡風輕，迷離之夢。
    沉靜如水的麵容上，略顯蒼白的唇畔揚起一絲溫和的弧度，“如此是否便兩不相欠，此後再無幹係？”
    即便刻意斂下了心底的波動，但最後的幾個字仍然似被咬在齒間說出，不自覺得帶出冷漠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