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劍眉男子臉色一凝，轉身就走，卻再次被對方拉住，“坐下！”將他按到位置上，清秀男子才在另一邊坐下，將手中的宣紙小心的放到桌上。
    麵對突然出現的兩人的一番互動，白衣身影隻是巋然不動，自顧飲酒吃菜，麵紗後的目光落在那張宣紙上時，秀眉輕擰。
    剛落坐的兩人卻是同時一怔，巧舌如簧的清秀男子瞠目的看著旁坐之人，看到掩在那方麵紗下若隱若現的白皙脖頸，美如無瑕脂玉，撩人至極，心神蕩漾間，有如飛離九天之感。
    綺念由心而生，暗暗抽息，咽下滯在喉間的一口氣，話匣重開。“姑娘好酒量呀，在下為姑娘斟酒。”
    就在那男子的手碰上酒壺的瞬間，白衣身影淡然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任他拿起酒壺，添酒。
    “姑娘請喝！”那人訕訕笑著，看得目不轉睛，他身邊的同伴卻赫然拍案站起，居高臨下的睨著他，“我走了，你一個人慢慢喝！”
    “盧師兄呀……”俊秀男子歎息的隨之起身，拽住他的同伴，眉目緊擰，一臉沉鬱，“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不過是尋些樂趣，這光天化日的，你當我還真能幹出什麼來？”
    對方聞言終於神色微緩，“那你也不能……”話音未落，一個身影自兩人身邊錯身而過。
    俊秀男子見狀身形一轉，已經擋在了白衣女子的身前，阻了通往樓下的去路。“姑娘且慢，這酒不是還沒喝完嘛？”
    微微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薄唇輕啟，“讓開。”低沉的輕語如一記冷風自麵紗後傳來。
    不知是否錯覺，俊秀男子竟莫名覺得有一股奇異的寒栗湧上身來。
    “師弟，別鬧了……”劍眉男子耐著性子開口，本想拉開他，卻見他神色一變，雙手環胸又上前一步，“我說姑娘，你這孤身一人的，還不肯以真麵目示人，莫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話音剛落下，那人說著忽然出手，似是早已等在這一刻般，右手抓向對方掩麵的鬥笠。
    變故突如其來，白衣女子身形不動，似尚未反應過來，而那隻手卻並未觸上鬥笠。
    “我來。”那素衫劍眉的男子忽然道，神色間帶著一絲深沉，放開抓在那隻腕上的手，腳步上前。
    “盧師兄？”同樓中看著這一切的人一樣，俊秀男子的眼底也滿是詫異。
    “住手！”一聲喝斥傳來，來自鄰桌的一位文士，周圍幾個有些膽識的文人終於不再緘默，壯著膽子向這邊走了過來，方才說話之人更是幾步上前，便擋到了白衣女子身前。
    見有人想要英雄救美，俊秀男子正在嗤笑，他身邊的同伴卻又開了口，“請你們讓開。”
    “需要讓開的是你們！”有人毫不客氣的反斥。
    被搶了話語的俊秀男子沒有發覺同伴的異常，聞言立即挑釁道：“你們覺得自己有英雄救美的本事嗎？”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滿含輕蔑。
    “各位，在下陵海盟盧青鋒，並非江湖宵小。”劍眉男子的目光落在他們身後，神情微帶幾分深沉，“現下確是有事要與這位姑娘說。”
    “什麼陵海盟，分明是司馬昭之心！”有人嗤鼻低語，陵海盟為近年新進門派，這些隱於小城的文人不諳江湖之事，所以也便知道不知道陵海盟。
    “你說什麼？”性情急躁的俊秀男子頓生怒意，沒有抽出負在背後的兵器，卻挽袖上前一拳揮出。
    “胡鬧！”一聲輕斥自人群之外傳來，未及擊中那文士臉頰的拳頭生生停下，眾人下意識的回眼看去，隻見樓梯處有三人赫然走來，為首之人身形修長，風姿卓絕，但說話的卻是他向身邊之人，此人正值中年，手待一把寬麵鋼刀，亦是氣勢不凡。
    看到此人，立於人群中的兩人肅然一驚，“師父！”轉眼看到他身邊之人，又是一凜，恭敬的迎上前，抱拳行禮，“樓盟主。”
    微微頷首回應，能被他二人如此恭敬的稱呼為盟主的，其人正是武林盟主樓卓劍，而那中年男人便是陵海盟當家陸明華。
    “青鋒，這怎麼回事？”陸明華皺眉看了素衫劍眉男子一眼，目光轉而落到前麵的人群中。
    那抹素潔是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
    “師父，我和盧師兄隻是與這些文士起了些誤會而已。”回話的並非盧青鋒，而是那名麵容清透的男子，此言一出，加之略帶幾分微妙的神情，著實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盧青鋒睨了他一眼，卻忽然附在陸明華耳邊輕語了幾句。陸明華臉色徒然一變，抬步所去的方向正是那映在人群中的白衣身影。
    其實在他們一上二樓時便被人群中此人的身影吸引了目光，方才被盧青鋒幾句耳語驚醒。
    “恕陸某冒昧，不知這位姑娘從何處來，往何處去？”陸明華停下腳步道。
    “小女乃西海人士，初入中原，前往首府京華。”女子清淡的聲音落在空氣中，無了那一抹低沉，反添了一絲輕雅。
    西海，雁關以西之地，海域遼闊，島礁無數，風光綺麗，但相對於富庶的中原而言，那裏卻是個貧瘠之地，而且海上時常有流寇出沒，大餒朝廷也尚未在此布署海防。
    “西海距此地幾近千裏，姑娘莫不是獨自一人前來？”一記溫和的聲音插*了進來，說話之人正是樓卓劍，步步走來的人，目帶審視。
    微微搖頭，白衣人的聲音繼續傳來，“日前曾遭遇江潮，隨行之人和兄長……”
    未完的話語不言已明：月前天降雨水，連下數十天不間斷，附近的江河海域水滿為患，衝垮防洪堤壩，淹沒千傾良田，雖然朝廷即時撥下賑災款項和物資，但因數額有限，這場有違自然節氣的詭異春潮仍令許多百姓流離失所。
    有人下意識的望向江麵，半月前的脂江分明還是江水濁濁，滾滾奔流去勢不可擋。
    而如今展現在他們眼前的脂江已然清風鑒水，波光瀲灩，岸邊楊柳垂落，兀自風流，竟是春色旖旎，風光大好。
    “不瞞姑娘，其實我等在此並非遊玩，而是為了一人。此人乃我中原武林之大患，我們欲在此合眾人之力而摛之。”樓卓劍說話間帶著溫文的笑，純善氣息毫無破綻。
    話即已說到此處，在場之人即便是那些文士也已有一些知曉其意，隻是神情間皆帶著不可置信。
    “姑娘既自異域而來，想必性情亦是豪爽，我等皆是江湖中人，素來坦蕩直言，隻要姑娘方便我等解了心中疑惑，我便派人一路護送姑娘至京華如何？”陸明華含笑接過話語，雖稱西海為異域，但其實屏東以西之地早已是大餒王朝的版圖，並非真正意義上的異國疆域。
    掩在衣袖下的手驀然一緊，麵紗後的雙眸漠然的看向幾人，心念流轉間，卻沒有言語。
    氣氛因為女子的靜默一時沉寂，他們看不到她麵紗下的神情，隻能感受到空氣中慢慢凝起的沉鬱。
    “青鋒。”陸明華忽然出聲，目光轉向一旁的盧青鋒，他的愛徒在那晚為冷漓月所傷，心中早已懷恨，不論眼前之人是何身份，他都要一睹其真容。
    盧青鋒會意，神情間閃過遲疑，不過如此情況下他自然不會違抗師命。
    “姑娘，得罪了！”
    “等一下。”
    陸明華疑惑的看向說話之人，“樓盟主……”
    “陸大當家別誤會，樓某隻是覺得……”樓卓劍笑著目光掃過在場一眾文士。
    陸明華立時恍然，“是我思慮不周。”武林中人最重名聲，這裏畢竟是大庭廣眾，倘若麵前的果真是個女子，那他們這般所為便確實有諸多不當。
    樓卓劍溫和一笑，轉眼看向身邊之人，“鳶尾。“
    黑衣罩身的女子，靜靜站在樓卓劍身後，眉目始終低垂，聽到聲音抬起頭來，姣好的麵容上，沒有如水溫婉，隻有一片沉然的寂靜。
    她是這樣的女子，隱藏氣息後將不會為任何人覺察，但一旦釋放出氣息，她身上的氣場便如渾然天成，令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黑衣女子得到指令，持劍走出，上前，始終一語不發。
    與白衣女子相隔數步的距離漸漸縮短。
    麵對逼近前來的人，白衣身影步步後退，原本圍在她身邊的一眾文士雖然從方才起便未再言語，但文人最重氣節，麵對如此情境，他們相視一眼，毅然絕然的擋在了那襲白衣身前。
    黑衣女子眉心微皺，而退至窗邊的人已經退不可退。
    白衣靜立，如流雲風月，很輕，很淡，仿佛隻要輕風一陣，便會令她消散不見。
    空氣中有氣流波動，一眾文士下意識的回首，視線中，雪衣翩然翻飛，如黑玉般的青絲長發如影而動，飄揚風中，白色身影自窗口躍出，其下是悠悠脂江水。
    布滿驚詫的眼角餘光中，黑影如鬼魅魍魎而至，驚變此起彼伏，比黑影更快的卻是一道藍影，如離弦利箭飛射而過，勢若脫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