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月隱重華 第2回 白衣幻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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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曳燭火中,屏風後轉出一人,腰間弄珠銀佩,流仙雲縷,一襲雪色雲羅,束腰廣袖,衣上素潔淡雅,黑玉般的長發直瀉而下,落上白衣便如潑墨丹青。
麵容素顏皎皎,卻不是梨花帶雨的婉約,而是淡漠如水的清冷。
其人風華令站在她麵前的花容女子失了顏色,亦使身邊男子剛毅的臉上露出震驚之色,垂首不敢正視其惑人容姿。
“玉諾,過來幫我。”那人淡淡說著,擺弄衣衫,緩步走到案邊,渾然不知兩人反應。
在梳妝台前坐下,抬眼看到境中之人的姿容,眉目如水,翩然若仙,微蹙的眉間不自覺漾起一絲詫異,回首看到身後之人的神情,挑眉問道,“很像?”
回神後的女子輕輕點頭,走上前來,拿起木梳順著發,她沒有說的是,除去眉目之間的一絲幽冷,那是再濃烈的美也掩不去的冷。
白衣身影回轉過頭,看著映在鏡中的麵容,自言輕語,“不知是否雙生子皆是這般……”
身後女子用青色發帶束起如瀑青絲,轉身來到身前,俯首傾身,平複著不由自主加快的心跳,拿起描眉畫筆,點在如黛青眉上的手卻被突然按住。
“可以了。”拉下女子的手,拿起桌上的鬥笠,戴上,放下薄紗,掩下絕色風華。
“本座不在的這段時日,你們切記小心行事,不可暴露。”理著及地的雪色雲裳,麵紗後眉心微瑣,“好了,都各自去吧。”
“主上,君上正快馬趕來,是否……”
白衣女子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終於肯回來了嗎……”自語般的言語帶著若有似無的輕歎。
窗外的天色泛著暗藍,黎明破曉前,萬物依然沉寂。
“本座便不等他了,他回來後你等聽號令行事。”話語落下,走向門邊的腳步忽然頓住,回轉過身,沉吟道,“你們告訴夜,讓他靜待本座訊息,切莫任性妄為,否則本座不會輕饒。”
“是!”二人齊聲回應,隻是神情間的憂色卻無法掩飾。
“主上,其實我等可以暗中隨行保護……”男子開口道。
“本座自有主張,你們無須擔心。”白衣之人的安撫如輕風拂過水麵,微帶漣漪,卻令人無由的心安。
“渡江的船隻……”話音未完,空氣中倏地多了一絲流動,那抹素潔已經隱入將明未明的幽暗天色中。
一個名為十三村的小城,濃縮著精華,洋溢著繁華。
而此時的熱鬧卻更勝以往,如水流般三五成群的身影,並非普通百姓,而是江湖人士,而如長龍般在城中穿行的,自然也並非車輛,而是馬匹。
原因無它,隻因離此處不遠的脂江下遊的眾多峰巒中,有一座便是古堰山,而要出古堰山這裏也是必經之地,在此聚集的江湖人士多是那五個宗派之人,當然也有一些聞聲而來一睹熱鬧的人。
對於內裏的關節,城裏早已傳了開來,關於那一晚的情境,卻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有說武林盟主樓卓劍率領五個宗派人士與千回宮一夜廝殺;亦有說隻是樓卓劍與那位名姬宮主二人生死對決……而其中細節卻知之甚少。
以上說辭頗為模糊,但關於結論卻是眾口一辭:一則千回宮總壇被成功占領,二則那位千回宮的宮主形蹤不明。
對於千回宮的宮主,曆來都掩著神秘的麵紗,現於世人的多是傳說,或通過說書人之口,或通過武林史冊中的寥寥數筆。
因為其人從不輕易現身,在千回宮與武林正道的數度對抗中,出手皆是其下長老和護法,正是驗證其穩坐中心帳,運籌帷幄,算無俱漏而決勝千裏之名。
世人隻聞其人,卻從不知其名,更不曾見過真人。
在沸沸揚揚的口耳交傳中,冷漓月之名自此為世人所知。
而除了他的名姓外,傳於人前的還有一張畫像,不過遺憾的是,妙筆勾勒出的隻是一襲身姿,不見其人真容。
顧青翠之茂葉,繁旖旎之弱條。
楊柳岸邊,枝條垂落,如碧如玉。清風襲過時,帶著一葉扁舟緩緩而至,細看之下,此船重木所製,無艙無篷,卻是一艘漁船。
漁船之上,一襲白衣身影靜坐風中。
“姑娘……到岸了……”老漢的聲音帶著輕顫,頰上汗水涔涔,不知是劃漿過累還是緊張所至。
回想起今晨的情景,老漢恍然如黃粱一夢。家住脂江下遊的他長年以打漁為生,今日如往常一些般天未明時便從家裏出發,準備撈些新鮮的活魚兜賣,卻不想自己的漁船駛在江心時,天上倏地飄下一方白影,如幻如仙,眼睜睜的看著她幽幽落到船上時,他才看清,此白影竟是個女子。
微微頷首,放下一錠銀子,白衣起身,輕拂開支支垂落下來的柳條,提起裙擺,抬步上岸。
沿著江邊拂柳而過,行至一座酒樓前,上書‘脂江樓’。
脂江樓臨江而建,此江便是脂江,江的對岸是連綿起伏的奇峰峻嶺,可卻閑人止步的存在,因為那座名為古堰的高山便隱在這片峰巒之間。
綿延在楊柳長河邊的脂江樓,雖然隻是二層小樓,卻自有一股風雅韻味,是城中文人騷客興之所致時的聚會之所。
綠葉妖嬈裏走來的身影,一襲素潔白衣,頭戴鬥笠,麵掩白紗。
隻見一方裙擺微微撩起,白影踏進門去。
樓中眾人或有意或無意的看了過去,目光倏然頓住,為那白衣素冠,脫塵如仙的身姿,也為她掩去了真容的麵紗下垂落的那縷青絲。
樓下坐的大多都是本城的文人才子,亦都算得上是風流名士,所以此時都不禁在心中揣摹起此女子的相貌來。
從人前走過的白衣女子腳步不停,直上二樓,店堂小二在掌櫃的一記手拳下回神,急忙小跑著追上二樓。
二樓的格局和一樓又略微有些不同,臨江的一邊仍是設有小窗,擺著數張桌子,坐於此處可以眺望波光巡巡的江麵。而臨街的一邊卻是設了條回廊,廊上擺有兩張小桌與幾把躺椅,還有一些翠色花草,坐於此處可以縱覽整座小城的景致,內室與回廊則有數扇小窗相隔。
此時的回廊上已坐有三人,一男二女,男子身著寶藍華服,手執一把描金扇,麵容生得風流俊朗,嘴角總是有意無意的噙著一抹笑,與同桌的兩個少女談笑之間,劍眉展露,帶起風流無限。
隻淡淡的掃了幾人一眼,目光卻定在了那把描金古扇上,黑金扇骨上都雕刻著細致的圖案,雕工精細古樸,一枚小巧的墨玉扇墜垂落,落在人前的扇麵上丹青暈染。
正要收回的目光卻忽然被那雙眼撞上,分明含著笑意的眸子,卻異常的深邃,映著銳利的光芒。
淡然的收回目光,腳步未停,過了飯點的時間裏,樓裏的客人並不多,在眾多的空位置中選了一個左側臨江的位置坐下,透出小窗覽盡脂江流水。
“姑娘,請問您……”一直隨在身後的小二在她落坐後問道,素來熱情不變的笑中帶著幾分靦腆,但話語未完,對方已經接口回應,“一壺酒和一些吃食。”
麵紗後傳出的聲音清清,略帶幾分低沉,如清酒散發著馥鬱般,雖無曼妙婉轉,卻叫人聞之心悅。
“好勒,這就給您上去。”店小二隻覺莫名的歡愉,笑著轉身下樓。
輕身落坐的人同樣引起了二樓賓客的注目,但對方卻隻仿若不覺,提壺倒水,悠然執杯輕飲。
小二的速度奇怪的快,不一會兒便將酒菜端了上來。
一手執壺一手執杯,淡然飲酒吃菜,自有一番灑脫的女子再次引來周遭的低嘩聲。
數道目光流連在窗邊的身影,竟不約而同的感覺到了一絲矛盾——分明同他們一般身處於這酒樓之中,可看到他們眼中,那襲側影卻似獨坐鏡湖之上,而那襲素白便如湖中綻放著的一支芙蕖,又如天上流動的浮雲,讓所有望著她的人也不禁為這身清雅所感染,生起一些奇異的錯覺。
“小二,快把酒拿上來!”一聲呼喝突兀的響起,打破了眾人的無邊暇想。
下意識的轉眼看去,隻見兩個手持長劍之人正走上樓來,為首之人麵容甚為清秀,目如點漆,其後之人身著素色長衫,麵容則隻是平常,但一道劍眉卻甚是好看,頗有神采,觀其二人身形可知皆是紮身江湖之人。
即便這兩人儀容得體,但方才的呼喝聲已落在這些文人雅客的眼中,便覺得分外粗俗無禮,神情間不自覺露出幾分鄙夷。
“這屁點大的地方我們這些天都翻遍了,就差沒有掘地三尺了,不但沒發現任何像這個身影的,就連半個千回宮的人影都沒瞧見!”方才叫嚷之人繼續口吐粗言,“該不會早就出城了吧?”盡管動作間帶著幾分粗魯,但卻將一張宣紙小心的拿在手中。
他身邊的劍眉男子聞言微微搖頭,卻說道:“既嫌累便早該聽師父的,留在客棧好生照看著大師兄。”
“你不是過江了嗎?”對方沒有理會他的話語,垂首看著手中之物,清秀的麵容微擰,“師兄,你說,這真的是那個人?”
“我隻是守在山下而已。”劍眉男子終於開口,聳肩回了他一句,目光睨著他手中的畫影,那方長身而立,麵具掩麵的身姿,確實有如幻相般不真實。還有白衣上瑰麗無比的火紅蓮花,那般刺目,令人不敢正視又無法忽視。
“不過且不論真假,單看這紙上之人的神韻,樓盟主還真是妙筆……”驚歎的話語隻說了一半卻突地消了聲,半張著嘴的人目光直直的定在一處。
巡著他的目光看去,他的同伴也是一驚,不過隨後便搖頭歎息,輕啐了一聲,“死性不改!”
正要走到空位上坐下卻被身邊之人一把拉住,嘿嘿一笑,“師兄,那兒還有空呢。”
“小師弟,別惹事,被師傅知曉……”
話未完,對方已嗤鼻道:“少唬人了,師傅正在和樓盟主巡山,怎麼會知道?”
“誒……”劍眉男子阻止已然不及,對方已經拉著他快步走了過去,所去的方向正是那白衣女子所在。
樓裏的一眾文士不禁替那位女子吊起了心,一看那清秀男子便是好事之徒,定非善類。
“姑娘呀,怎得一人用餐,如此孤單寂寞,在下兄弟二人自願相陪可好?”
帶著十足調戲的話語,原本清秀的麵容也因那抹涎笑硬生生的帶上幾分違和的猥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