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船上的時候，瑾瑜才察覺到，原來那座山離得這麼遠。
    小船劃過叢山，一切都在這灰白的清明之中。恍惚間一片綠意印入眼簾，瑾瑜輕輕的問“蓮？這是什麼蓮？竟是現在就結花了”千層的綠意，清魚輕啄，蓮花芳菲。
    道長劃著船槳的手卻是一愣。這句話是誰說過呢？千百年來，這樣的重合，緣分嗎？似乎是有份無緣呢？不過一時，道長已經恢複如常。“菡蓮，就是現在結花的，很少見吧？”
    “這是第一次見”瑾瑜如實的說道。
    段淇念笑說道“長見識了吧”
    瑾瑜低手把玩著菡萏，段淇念看著眼前的瑾瑜，笑說：“你要是喜歡，我們多摘一些放在你房裏養著如何？”
    瑾瑜卻是噗嗤一聲笑出來了“你現在說的話像個古代人”
    道長靜靜的看著船上的兩人，曆史是舞台劇，重複上演，相似得近乎像是複製的。道長微微閉上眼，似乎看見那南梁的宮廷裏菡蓮滿池。
    道長說道“南梁的太子蕭統最是喜愛這樣的菡蓮”那時候，那個人還叫這個南梁的太子作明德。
    瑾瑜抬頭看了看段淇念，朝道長笑說到“是啊，這個我知道，南梁的太子蕭統就是為了摘池裏的蓮花，才失足跌進水裏，丟了性命”
    道長微微笑了，卻能看出並不是高興的笑。
    段淇念不知道道長要說什麼，但能猜到道長這麼問，那必然還有後麵的故事。段淇念是不信道，不信佛的，隻信自己。看著瑾瑜，瑾瑜是信的，他似乎什麼都信，信道、信佛、信天意、信命運……獨獨不信現實。
    道長劃著船槳“南梁宮裏的蓮花便是這菡蓮，菡蓮是經年不凋的。宮裏的菡蓮種上一年之後便凋了”瑾瑜也不清楚道長要說什麼，便隻能靜靜的聽著。
    “宮裏菡蓮的種子是一個叫林佐穆的人帶去的，送給南梁的太子蕭統”
    瑾瑜自幼便喜歡奇聞異事、稗官野史，卻也沒聽過林佐穆這個名字，更沒有一部書紙記載過南梁宮裏的一池菡蓮。事情聽來蹊蹺，也勾起了瑾瑜的好奇心。
    道長又說道“這林佐穆可是大有來頭之人”說著幾人已然下了船來。
    瑾瑜竟是愣住，段淇念扶著瑾瑜下船便察覺不對勁兒，哪想瑾瑜竟是在想著道長口中的林佐穆，隻聽瑾瑜驚訝的問道“東昏侯的遺子？”
    這也是一晃間的想法，瑾瑜卻說了出來，隻是隱隱感覺林佐穆就是東昏侯的遺子。那段曆史是最不起眼，卻也最惹人生出好奇心。
    道長點了點頭。
    半日過去，幾近天黑，段淇念一行人才下山再次登船離去。對於這段世人不曉的曆史，瑾瑜是頗有感觸的，卻也沒有問道長為何知道這段無人知曉的故事。
    山上盡是有人居住過的痕跡。
    瑾瑜似乎能清晰的看見，當年堂堂南梁太子蕭統在那高崖之上傾生而下。
    瑾瑜似乎能清晰的看見，林佐穆絕望的凝視，大火背後，坐在高馬之上的明德。
    瑾瑜似乎能看見他們拋了一盞帶有明珠的紙船，甚至能清晰的看見南梁太子明德泛舟清水上，他直直的傾身而下，不管了誰負了誰，不管了謠言四起、罵名累累，脫掉這臭皮囊，笑著逃離，掀起那碧蓮柔腸寸斷，惹得身後一遍嘩然。
    這就是宿命，牢籠天下的宿命，天下牢籠的宿命，一切都操縱在別人的手上，中了情的圈套，回到原點除了情還在，什麼都沒有了，天下覆了，江山破了，隻是一卷長長的宣紙擱淺了情。
    兩人便又在山上住了一晚，瑾瑜似乎在聽完這段故事之後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回不過神來。段淇念也識趣的久久沒有打擾他。
    直到躺在通鋪上瑾瑜仍然是怔怔的。段淇念輕輕握住瑾瑜的手，把他更緊的攬在懷裏“那都過去了，是真是假都過去了，別想了，小乞丐”
    瑾瑜靜靜的躺在他懷裏，是真是假，都沒有力氣去計較了，就這樣吧，念，就這樣。
    第二日一早，兩人便吃了飯準備下山。
    兩位道長並未相送，瑾瑜卻久久不忘，道長將一支空白簽放到自己手中說道“情深不壽，意長早夭”
    瑾瑜厭及了太過明白，他習慣裝傻，他習慣按照自己的方式過活，習慣和現實作對。他不知道道長的空白簽是什麼意思，卻明白他說的“情深不壽，意長早夭”是什麼意思。
    段淇念將瑾瑜送到樓下，仍是依依不舍，偏要在瑾瑜唇上輕啄一番才放手讓人下車。“恐怕這兩日你也是累及了，回去早早歇息”
    “嗯”瑾瑜低著頭輕輕應著。然後打開車門準備離開，卻被段淇念又關上車門硬生生的拉了回來。將瑾瑜圈在懷裏“怎麼會這樣呢？我不習慣，一點都不習慣，你是我的小乞丐……”
    瑾瑜輕輕的回抱著這個心心念念的人。
    “你是我的小乞丐，以前我們從來都沒分開過的，為什麼現在又要我送你到離我這麼遠的地方來”
    是的，以前他們從來都是一起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愛情丟了，兩個人離得越來越遠。
    段淇念摩挲著瑾瑜的脊背“你過來吧，你搬過來，我們一起，想以前一樣。”
    “搬到哪裏？你那個三十五樓？”
    瑾瑜明顯的感覺到眼前這個人忽的僵硬了脊背。
    其實瑾瑜並沒有別的意思，他並沒有要責怪段淇念的意思。隻是就這樣說出來了，但在段淇念看來，瑾瑜這是在提醒。提醒他們中間那多年的時間，多年丟失愛情的時光。
    段淇念慌了。
    那不是段淇洛，而是瑾瑜熟悉的段淇念，連他的慌張都是如此的熟悉。
    “對不起……對不起，小乞丐”這幾日段淇念說得最多的恐怕就是這三個字了。這並不是瑾瑜想要聽到的，段淇念還是段淇念，愛上瑾瑜他仍然是段淇念，狂瀾的段淇念。
    “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幸好我們沒有就此放棄，這樣就已經足夠了。“我們會好好的，你是念，我依然是小乞丐”再難也不會讓自己吃虧的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