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東籬扭過頭注視著上麵那人的眼，墨色重重望不見絲毫的情欲，臉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擴大再擴大，極力張大嘴想要說些什麼，開開合合卻又發不出絲毫聲音，隻得搖搖頭。
    天子不滿，言辭狠厲，“怎麼？可還嫌不夠？”
    閉了閉眼，季東籬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大殿內弱不可聞，“南方火，在色為赤，為篝火燃燒之烈烈。”
    地板冰冷一寸寸一分分入骨，他說的仿若雲煙，彌漫又散開，卻又一字字比劍鋒利，直剖人心，“赤入心，心味苦，苦走骨。聖上你當微臣什麼不夠？”
    下身又是一陣劇痛，從下蔓延上來，穿過脊背直直往上達到頭頂甚至發梢，卻又偏偏空出了心髒。
    天子說：“苦徹入骨，你麼？……哈哈……朕偏偏喜歡。”
    天子說：“朕以何人何心待你，你當以何人何心待朕！可是明白？”
    天子說：“是不是人總會記得新人笑，忘了舊人哭？”
    天子說：“五色之中赤色不可缺，你……離不開朕的！”
    天子說：“朕是一國之君，你總該明白的。”
    季東籬莞爾，仰起頭紅眸眯著，一句一句認真回答。
    他說：“太苦反而無味，既是無味，入骨又如何？”
    他說：“人會老，心會變，聖上要的是何人何心？”
    他說：“衣不如新，人不如舊。”
    他說：“微臣不敢尋求聖上庇護，全憑命運便好。”
    他說：“聖上地位非凡，有神明庇護，微臣自是不敢逾越。”
    天子受挫，停下動作，眉目低垂，眼睛膠著在散落的衣服上，久久才起身，隨意批上衣服坐在地上沉默著。
    季東籬也披衣起身，挨著天子而坐，
    “《天業雜記》裏有記載言，五色珠而合，可變命數。如今已現四珠。”
    “朕不同意！你要什麼朕都會給你，不必憂心。”波瀾不驚的聲線裏夾雜了微微顫抖，季丞相聽得分明，卻是無言相對，沉默著伸手來握天子的手，五指交纏，皆是微微顫動。
    三小王爺近來無事可做，專心調教起自家傻子。
    “這朵是杜鵑，綠風吹來花正夭，醉顏展笑七色雲。哈哈……”
    壬和小王爺胸前翠綠折扇搖地得意，回眸便衝身後之人露出一口白牙璀璨一笑，“如何？”
    “什麼如何？這明明是牡丹，阿和怎麼說是杜鵑？”
    “……”
    頗有些無力，壬和鬆開交纏在一起的手，斜斜靠在柳樹上，頭頂的柳枝新抽出的嫩葉綠的極淡。
    身後之人依舊一襲白衣，此刻正低著頭拿著尖尖白白的指尖撫弄著紅色的花瓣，從這個角度可以瞧見向來彎彎的舒展的眉皺成一道小山，卻瞧不見眼底的顏色，隻看見下垂的睫毛很長，黑發柔順地披在肩上，越發顯得下巴慘白。
    怎麼最近臉色越發白了？雖比平日聰明了些，但身體卻大不如從前，有些憂慮地低頭仔細觀察起自家傻子的白臉。
    傻子有些木訥，也拿眼看著壬和，眼珠子愣愣地一動不動，眼淚漸漸溢出眼眶一滴滴滾下也不知道眨眼，隻是呆呆站在。
    俯身，貼唇，舌尖一卷，津液與眼淚便融在了一起，濕濕一片再分不出，微微澀苦在嘴裏蔓延開來，壬和嘴角含笑，墨色的眸子淺淺淡淡映了一眼的白衣少年，這下，你的苦澀我便與你共過。即便……即便你的心映著全是那個阿葉，我也不會放手。
    “阿和……那個……那個……”傻子摸了摸濕濕潤潤的臉，轉過頭頂著一處。
    眼光隨著落下去，真是個傻子！不解風情！
    “你一直握住這朵花做什麼？傻子！”
    “那個……想看看這朵牡丹。”
    “……”
    “阿和，你怎麼不說話？”
    “是杜鵑！”
    “是長著牡丹樣子的杜鵑，好生奇怪！”
    “……”
    壬和撫了撫額，分不清梨花和桃花，牡丹和杜鵑，這是病還是傻？
    “阿和，你怎麼又不說話？”
    “是奇怪！”奇怪的竟分不清花，自家的傻子果然與眾不同啊，有些懷疑是不是那個叫葉子的故意給花花取得名字。
    有侍從在拱門前張望了許久，卻遲遲不見進花園來稟報，壬和被他看的無了興致，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