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白了，星月攜拐著黑夜倉惶地逃走了。那輪靜靜等候一夜的太陽微憨地探出一小撮頭兒，惹得四周的群山升騰出一圈又一圈的霧靄。遠處嫋嫋炊煙，是不是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狗吠。整個世界，都像是哇哇而哭的嬰兒，又是新的一天了。
    我一整晚沒有合眼，靠著玻璃窗戶，汽笛聲混合著車輪和鐵軌激烈碰擦出的響聲，實在嘈雜。我這人睡覺，喜歡靜悄悄的。漸漸車廂裏開始熱鬧起來，偶三幾個開始互相追逐打鬧著，哇哇的嬰兒哭著，睡眼惺忪的母親輕輕拍打著他的背兒，哭鬧聲並沒有因此而止。
    看著窗戶上的自己的臉，又有些蒼白，帶著滿滿的倦意。但這樣實在是沒有辦法入睡了，索性站起身，拿起洗漱用品徑直就往水池邊走去。車廂搖晃的厲害，腳下不穩，緊急中一把抓住床沿卻沒抓穩，眼看著手心上的東西也拋到地上去了，身體七歪八扭地快要著地了。突然，一個男人，拉著我的手，很用力地將自己拉上來卻沒止住地擁進他的懷裏。來自胸前的那份寬厚像那抹照射進來的曦光，暖暖的，讓人輕輕地惦念起久違的懷抱。
    我徹底清醒了，臉微微泛起了紅，手腳凝固地像是定格的木樁兒。我腦海中突然下意識地想要時間停在這一刻，這份暖熱足夠融化這一漫漫長夜的煎熬，苦楚，那莫名的心酸。
    “嗨，還好嗎？”他薄薄的嘴唇動輒著，眼睛直仄仄著自己。
    我腦海中一震。
    “還好，還好，謝了。。。。。謝啦。”我有點慌亂，臉更加地紅了，連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了。
    “沒事，沒事。”他笑嗬嗬的，嘴角上扯起一個漂亮的弧度。
    我沒有多呆一刻，立馬低著頭就離開了。
    此時的自己也覺得胸口悶熱，心跳加速，羞愧極了。
    我從水池邊回來，撇過頭故意不去看他。我有很久沒像這樣，整個身體像被火燒過般的熾熱，內心翻湧起無數朵浪花，一遍又一遍地拍打著偉岸的河床。
    我用眼角餘光打量他，隻看到他的皮膚很幹淨，觸感溫涼。我信極了，那就是我夢裏無數次夢見的卻一直看不清的愛人模樣，是我潛意識深處響起的呼聲，就是他，就是他。
    我有想過跟他的相遇，那是在暖暖的午後，坐在悠揚的音樂聲中，濃濃咖啡氣味撲鼻的咖啡店裏，我們彼此坐在一起，莞爾而笑地各說一句你好，我們靜靜地陪著對方，一直等到黃昏落日，我們會約定著下次再見麵。而不是，這張憔悴暗淡的臉，滿載著不盡的憂傷和躊躇。就像很多年前，我用瘋狂地砸碎有關一切我和陸一然之間的東西那樣，很糟糕的。
    我就是這樣的我，永遠在愛的塵埃裏，怕極了別人用異樣的眼光，把自己滿身的千瘡百孔毫不留情的露出來，然後站在我的麵前毫不吝嗇地冷笑著，那笑聲久久回蕩在自己的腦海裏，更像是把鋒利的刺刀，一片片將自己剔得露骨。但，同時我也愛極了麵子，我會假裝到足夠強大，成為不言苟笑的沉默者，不輕易將自己任何的一切告訴別人，更何況在心愛的人麵前我會笑的燦爛，笑的連自己都覺得我是一個快樂的人。可，事實是，外表堅強，內心脆弱的怕極了慢慢長夜。
    我當初不明白為什麼，愛一個人很難？原來不光光是苦心經營這段感情，更可怕的是你會害怕他看到的隻是另一個不堪的自己，而努力努力地去掩飾這一切。
    因為我知道，我的世界隨時都可以變回一片空蕩蕩的白茫茫。
    我還是回到窗邊，看著外麵。群山背後隱現的太陽，好像癟了氣懨懨地躲在灰蒙蒙的雲朵後，寂靜的城市變得喧鬧開了，又一縷縷青煙縈繞在無邊的蒼穹裏。
    看來，要下雨了。
    “看來，要下雨了。”他湊過來。
    “嗯，是啊。”我仍沒有扭頭看他，沒有勇氣，我害怕又會紅了臉。
    “好像一整夜沒睡，有什麼心事？”笑容裏滿滿的是陽光。
    “沒有，隻是我睡覺的時候不喜歡有聲音，習慣了。”我尷尬地扯動著嘴角。
    “噢，看你好像有不開心的樣子。發生了什麼事了吧？”
    “我分手了。”我脫口而出，並沒有有所隱瞞。
    “那你還愛他嗎？”
    “其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了。”因為這份愛，太沉重了。
    “那他愛你嗎？”
    “愛吧。”我懷疑的答道。
    “那你好嗎？”
    “我很好，隻是總想起他。”
    “有多想呢？”
    “很想，很想，自從離開他的那一刻起。但，我真的好累，好累。”
    “其實，我也沒談過戀愛，隻是我覺得還有一雙手與你一同進退，就值得跟著他過完下輩子。”
    “那如果，我們注定不能在一起呢？”我像跟老朋友聊天一般。
    “很好的愛一個人需要經過漫長的時間，甚至用一生的時間，那其他的還算什麼呢？”他莞爾一笑，語氣裏堅定。
    “人生真的很苦也短，有人陪著你一同受苦，一起煎熬，夠了，真的夠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可是，如果這段感情本來就不該存在呢？”
    “任何感情存在，都有它的理由，與其他無關。”
    “可是，我愛著男人。”我並沒有避諱，好像深信坐在我麵前的他，是懂得的。
    可他沉默了，四周也跟著沉默了。
    整個空氣壓倒性地撲麵而來，讓自己更踹不過氣來。我抬起頭，看到他的側臉。他也仰著頭，看著遠方，嘴唇上下蠕動著，欲言又止般的模樣。
    我笑了，笑的很肆意。
    原來我給自己畫了一張美麗的手掌，卻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臉上。你以為人家會理解，會明白的，真是自作多情了。他一定在後悔跟自己開口說話了吧？或者深深厭惡，自己居然跟這個死變態的人坐在一起？
    我不在乎了，愛過我的人和走過我身旁的人，是發生在夢與醒的交界處的，該留住的早已散失了。現在深愛的東西，漸漸地變得也不那麼特別了，真愛的也就那麼一兩件了。
    “那也要去愛。”他語重深長地說道。
    “愛，是萬物，包容著所有。而且，我相信你也愛著他。”他繼續道。
    “你不覺得，我們這種人是社會的敗類，是惡心臭嗎？”
    “但是，你們相愛。其他的，在你兩之間還算什麼呢？”
    我並沒有接下去，他也沒再說話。
    可是，真的能這樣嗎？其他的真可以當做不存在嘛？就像那些傷口，你以為努力不去觸碰，就能在遺忘中愈合，可是，它仍在那裏，經年累月，凝結成一道道不可彌合的疤，總是一次次地提醒你的過往，你扔不掉的悲痛回憶。
    窗外泛起的陰霾，雨淅瀝瀝地下了，越下越大。烏雲抹黑般地遮蓋著整個大地，豆瓣似的雨點雜亂無序地拍打著車玻璃窗。
    前方，不遠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