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文亞楠走到殿前大門口時，微微深呼了一口氣，然後調整好自己的心情，慢慢走了進去。
    “皇上，歐先生到了。”劉顯德在裏麵通報。
    慕容殷手下動作頓了頓，隨後道：“那便讓他進來吧。劉顯德，你去將上次進貢的上好龍井泡壺茶來。”
    “是。”劉顯德回答著，躬身退了下去。
    劉顯德命人幫歐文亞楠脫了狐裘，然後引進了內殿。
    慕容殷等了一會兒，不見底下有什麼動靜，便停下手中的筆，抬起頭來打量著他。
    “你不知道見到皇帝要下跪的麼？”
    “嗬！”歐文亞楠一陣冷笑，“我隻跪值得跪的人，至於你，我覺得沒必要。”
    慕容殷聽得他這話也不惱，反而露出一絲苦笑來，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你這性子，還真是跟嚴兒如出一轍啊！”
    歐文亞楠臉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麼神色。
    慕容殷超他招招手，聲音平和，“過來幫我研磨吧。”
    歐文亞楠鼻子裏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
    慕容殷重新執起朱砂筆，開始批閱奏折。
    歐文亞楠看到慕容殷便想到自己死去的師父，心裏有些不好受，可偏偏慕容殷還跟個沒事人一樣，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兒。
    歐文亞楠越想越氣，隨即又想到慕容殷坐著，自己竟然還要站著給他研磨，心裏一個氣結，扔下手中的墨條，墨汁濺了兩人一身。
    慕容殷有些不解地抬頭望他，“怎麼了？”
    “你叫我來到底是做什麼？難道就為了幫你研磨？嗬！笑話！”歐文亞楠忿忿都走離了慕容殷身邊，找了張椅子坐下了。
    慕容殷無奈地搖搖頭，沒有說話。
    歐文亞楠等了半天不見他回答，心裏有火難發，倏地站起，道：“萬歲要是沒什麼事兒的話，亞楠就先告退了。”
    說著，也不等慕容殷言語，轉過身就要走出去。
    “站住！”慕容殷站起來，冷冷地注視著麵前傲慢無禮的人，語氣裏夾雜著憤怒，“怎麼說我也是個皇帝，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肆我都未予追究，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歐文亞楠雖是心裏氣著，但終歸還是存著理智的。想來慕容殷的話也是事實，隻是他心裏氣慕容殷沒有保護好龍嚴，所以鬱結難消而已。
    歐文亞楠轉身過來望著麵色如水的慕容殷，最終走到一邊的椅子上重新坐下。
    “拿去。”慕容殷忽然扔了個金色的小牌子給歐文亞楠，歐文亞楠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這是免死金牌，可免死三次。按照你今日對我這番態度，難保他日衝撞了朝裏的其他貴族權勢，拿著這個，我也好放心些。”
    歐文亞楠將小金牌翻來覆去看了看，最終有些諷刺地笑道：“如果免死金牌有用的話，我師父也不會死了……”
    慕容殷聞言動作一頓，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歐文亞楠也不打算為難他，畢竟是師父選擇的路，他無從幹預。再者了，他不是傻子，慕容殷的行為舉止他都看在眼裏，恐怕，他愛龍嚴並不比龍嚴愛他來的少。
    “慕容殷，你實話跟我說了吧，我師父他，為什麼會牽扯到皇室？”歐文亞楠的語氣不再咄咄逼人，反倒是有一種無力的滄桑感。
    慕容殷放下手中的朱砂筆，目光似乎望向了很遠的地方，“這事，說來話長啊……”
    “其實嚴兒原本並不知道我是皇子。我是先皇與一個宮女酒後亂性所生，先皇視作恥辱，所以我從小備受冷落。但先皇子嗣不多，放眼整個後宮，皇子也就兩位而已。一位是貴妃所出，而另一位，那便就是我了。原本貴妃之子已立為太子，隻是太子荒淫無道，不學無術，竟然聽人唆使準備逼宮。先皇一怒之下將他廢了。太子被廢，我便有機可乘，可我卻並未想過要繼承大統。皇宮陰暗無情，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暗潮洶湧。我隻想太子有朝一日繼承大業，好將我放出去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可我未曾想到，他的母妃竟派人來殺我。撫育我的乳娘拚死帶我逃出宮去，可他們仍舊窮追不舍。我那時不知逃了多久，乳娘被他們殺了，我隻能一個人胡亂地跑。後來不知跑到哪兒了，遇到了成群的妖怪，他們咬我傷我，那時我真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是天要亡我，我也認命了。可就在我放棄的時候，你知道誰來了？”
    歐文亞楠端著手中的茶盞，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應該是我師父吧。”
    “沒錯，就是師父。我那時候才九歲，可我到現在都記得他那時候的樣子，很美很美，一身紅色的長袍，從天而降，烏黑的青絲，白暫的麵孔……我覺得應是仙子下凡，我就這樣一直盯著他看，原本散開的意識就這樣又回來了。他把我帶到自己的小屋，幫我包紮，給我喂藥，教我讀書，帶我習武……那樣的日子真的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的開心……”
    “那他後來怎麼會進宮？”歐文亞楠平靜地問道。
    “我不知道後來太子死了……先皇隻剩下我這麼一個皇子，他派人到處尋找我的下落，最終，最終還是被他找到了。”慕容殷一隻手抵額，眼眶酸澀難耐，他跟嚴兒就是那時候開始，苦難連連。
    “你就拋棄我師父了嗎？”歐文亞楠雙手有些顫抖，他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的迂回曲折。
    慕容殷搖搖頭，繼續往下說：“沒有，我沒有拋棄他。我愛他，可我不知道。臨行前一天，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他，他沒有怪我。我們喝了很多酒，後來，後來我便抱了他……”慕容殷眼睛紅紅的，他們的關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變質的。
    歐文亞楠嘲諷地笑了笑，原來竟是那個時候。
    “後來，我並沒有回宮。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所要的一切！怎麼可能任憑老皇帝一句話就跟他回去！”慕容殷皺著眉頭，每個字都咬得死死的，“我帶著師父逃了，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
    慕容殷說到這兒，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拚命地往外流：“可是老皇帝太厲害，居然抓了嚴兒來威脅我……”慕容殷用袖子遮住麵龐，“我也不知道嚴兒會生孩子……那個時候，他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
    歐文亞楠驚愕地望著流淚的男人，目瞪口呆。慕容殷剛剛說了什麼？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