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城心神馳遠，全然不知自己在池子裏泡了多久，知道如意提醒方覺自己已經呆得實在有些久了。
    溫泉雖好卻不能泡得過久，雖有不舍，也隻能離開能帶給自己一絲暖意的池水，重歸清冷得讓人神經緊繃的現實。
    如意見君王起身，卻並不急著上前服侍。隻因君王還有一個習慣，並不喜歡讓宮人事事侍候周全，尤其拭擦淨身之類向來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之手。
    據說是年少時艱苦軍旅生涯練就出來的習慣。
    北齊以武立國，皇室子弟多有習武，當今聖上於騎射方麵尤為精通，當年更以十六歲之齡入軍隊曆練。軍旅生活向來艱苦簡樸，最是能磨練人心，故而時至今日君上更保留這種習慣，作為近侍的如意也毫不奇怪。
    如意是孟昭城登基之後，才被升任總管太監的常祿調派過來服侍君王，自不知這個習慣是君王打小便有的，卻與隨軍沒有半點關係。
    待拭擦幹淨穿上貼身衣物，孟昭城這才讓如意上前為他穿戴其它，邊吩咐道。“朕今晚實在不困，這便移駕禦書房吧。”既然實在睡不著，也隻好看看奏章理理政務打發時間，也好過被那些煩心事一再困擾。
    “陛下，這------最近這幾天陛下幾乎都沒怎麼睡著，如此下去實在有傷龍體。不如讓奴婢喚太醫前來請脈，開幾服安神湯也是好的。”眼看著好些天君王都沒睡過個踏實覺，雖然精神尚好未顯萎靡，但再這樣夜夜挑燈奮戰不顧龍體，太後知道了可是要拿他們這些當奴婢的問罪的。聽聞君王又打算在禦書房熬夜，如意真是心裏叫苦，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如此勸說。
    “安神湯？安神湯又能有什麼用處！朕心裏的病，太醫們若真是有能耐，早就該治好了。”不提太醫還好，一提孟昭城又是氣不打一處來，深恨他們無能。若是他們能讓當年那幾個懷有過身孕的妃子保住龍胎，生下一男半女，他何至於落人口實陷入今日這般困境。
    能不能生出兒子是一回事，連個孩子也生不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奴婢失言，罪該萬死。”如意見君王風雷隱現，當即嚇得恨不能鑽進地縫裏去，哪裏還敢再多說半個字，慌忙遵旨照辦。
    孟昭城本來好了些許的心情，硬是讓這不知趣的家夥生生攪和，直到在禦書房專注奏折，才複又平靜下來。
    如今天下大致稱得上升平，這兩年也沒有遇上什麼災荒禍亂，百姓日子也算過得去。這一天的上呈奏折，除了一些民生事務，一些犯了死罪要奏請禦批的死囚名單，似乎並無要事。
    孟昭城邊看邊批，不知不覺已經批閱了十多封奏折，正想合合眼，不想隨手拿起來的一封卻讓他精神一振。
    這是一封來自邊關的奏折，出自鎮守邊關多年的鎮國大將軍易淵之手，上麵簡單明了敘述了邊關將士最近擊退了數次來自遊牧民族的騷擾，雖有損失但也痛擊了對方，並沒有讓邊關百姓受禍。而在最後，則寥寥幾筆奏請其子易熙回京述職一事。
    北齊向有慣例，邊關守將非皇命不得隨意回京，這也是對手握兵權的重將的一種提放，因為易淵才有此奏請。
    武將行事一向利落，寫個奏折也是簡明扼要，全無文官下筆千言的囉嗦，孟昭城看起來就憑空生出幾分順心。更何況麵對一貫來去如風如蝗蟲不息的遊牧民族，邊關將士也打了幾場勝仗，對於這些天一直心情不好的孟昭城而言，也算是個能振奮精神的好消息。
    “易愛卿真不愧乃國之勇將，不負朝廷所望。”孟昭城心裏高興，忍不住將奏折又看了一次，最後注意力留在了“易熙”二字之上。
    他想了想這才記起，這易熙乃易淵獨子，將門之後自幼精通兵法。十五歲起便隨父駐守邊關，至今已經九年，從未回過京城。他當年貴為皇子，雖也進過軍隊曆練，但彼此所屬軍隊不同，至今倒是從未打過照麵。
    易家三代為將立功不少，至易淵一代更是被先帝委以重任鎮守邊關，多年來為朝廷鞠躬盡瘁。如今新一代的將才已經成長，往後少不得亦是國之棟梁，他身為君王自然是要好好看看，若真是可用之才當是好生重用。
    存了這個心思，對方又是立功之人，孟昭城自然樂於準其回京。當即禦筆一揮，在奏折上寫了剛運有力的“準”字，許了易熙回京之請。
    “著兵部趕緊回覆！”一連批示了這許多奏折，孟昭城這才覺得困意上湧，將易淵的折子交代著緊處理，終於肯下令回宮歇息。
    跟著一起熬夜的如意如獲大赦，誠惶誠恐侍候，自不必細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