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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7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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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司暇像隻炸了毛的刺蝟,渾身的毛紮子都支楞著,衝冒牌貨齜大了狗嘴,從牙縫中發出憎恨的嘶嘶聲。
     他想一撲而上,將冒牌貨的咽喉扯斷,就算毀了自己的身體也在所不惜,誰叫那挨千刀的冒牌貨敢侵占他的生命!怒嚎一聲,司暇前腿一弓就飛衝而上——
     “嗷嗚?!”冒牌貨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身體一側,再掀起一腳,將司暇攔腰踢飛!
     司暇重重的摔上了鏽鐵門,幾乎要將鐵門撞出一個凹兒窩。他軟軟的癱到了地板上,周身又麻又痛,克製不住的痙攣,就像剛遭到了十萬伏的電擊。
     冒牌貨冷冷掃了饅頭狗一眼,又將視線投到臉色煞白的風思遙身上。“阿姨好,我是司暇,您見過的。”冒牌貨的語氣像是暗藏漩渦的平靜湖麵,他似笑非笑,略帶譏嘲之意。“司君安的外甥。”他補充道。
     風思遙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去了。她抖得像片風中葉,神經質的攏緊了睡衣,好似害怕比她小的司暇會以某種方式“侵。犯”她。
     “您不坐著說話?”冒牌貨隨意一指風思遙腳邊的塑料小板凳,倒也一副紳士派頭,“站著不累?”
     風思遙狠一咬唇,腳一蹬就踢翻了小板凳,同時瞠眉豎目,不願在氣勢上輸給假司暇。
     冒牌貨坦然直視風思遙,笑得靜謐。他後方的司暇勉力爬起,壓低了聲音呼嚕喘息,預備著冒牌貨一做出什麼出格舉動,就大張血口咬之無赦。
     可冒牌貨唯一的動作,隻是用左手拂了拂左邊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釘,撩起幾縷短短的黑發。他收回手,語氣平淡:“阿姨,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吧。”
     “我受人所托,謹代表司家,表示願意負擔全部的費用,送您去國外治病。”
     風思遙的眼幾乎瞪成了兩隻銅鈴。她半張嘴,卻隻吐出氣體,說不出完整的字句,好似被誰掐住了喉嚨。“為……為、什麼?”她那兩隻眼球的視界被冷淡微笑的司暇占據得滿滿當當,“難道,安,安他……是他的意思?!”
     冒牌貨將嘴角揚得更高,腮下浮現出小巧的梨渦,“您覺得呢?”但他表現得那麼言之鑿鑿,風思遙的臉上騰起詭異的紅暈,她大有喜極而泣之勢。
    可假司暇後方的真司暇幾近噴血:這天殺的冒牌貨!怎麼會有人說謊說得這麼理所當然!他小叔叔、司君安,八年前就跳海自殺了啊!他竟然打著一個逝者的幌子去糊弄風思遙,良心被狗啃了嗎!
     冒牌貨像在唱一首幽魅的夜曲,直引風思遙踏上不歸之路,“但我有個條件,您不能帶上風靜持。他必須留在中國,北京,我的身邊。”
     人犬皆驚。風思遙的笑容一下子灰飛煙滅,她伸出顫抖的手指,哆哆嗦嗦直指假司暇,半天說不出一句話;而饅頭狗直接兩眼一抹黑,差點栽倒——
     冒牌貨竟然要搶他的小竹馬?!他連他最後的指望——風靜持都要掠奪?他真的要霸占他的一切,不留給他一絲一毫的企盼嗎!
    
     司暇受不住了。他小炮彈般無畏而上,目標就是冒牌貨的腳踝——“啊啊啊啊!”叫聲由風思遙發出,她驚恐的看著饅頭狗衝過了頭,結果被假司暇一腳砸上了背脊,整個狗身轟然倒地,幾近陷入地磚。
     司暇能聽見自己胸骨的碎裂聲、內髒的爆破聲。他感覺自己的肺泡裏一點空氣也無,腦袋裏像湧進了全身的血,他要腦破身裂而亡了——
     冒牌貨卻用腳將他踢向鐵門,雖臉色如常,下腳卻輕蔑,好似在踢一條再肮髒不過的抹地布。他用左手開門,最後一腳,讓軟癱的司暇飛出了小屋,任由他跌落水泥地,白眼翻起而奄奄一息。
     冒牌貨在司暇麵前關上了門。司暇的眼前黑黑白白,他看著那道門逐漸閉合,門扇與門欄間的縫隙愈變愈細,將他關向死亡的那一頭,而留下手無縛雞之力的風思遙,去單獨麵對殘忍陰鷙的冒牌貨……
     司暇不甘心,他太不甘心了。好不容易得以重生,他卻栽在了一個低劣下作的冒牌貨手裏。那個冒牌貨道貌岸然、恬不知恥,竟想一點一滴的侵蝕他的一切,將他的親人、友人、夙緣之人通通霸占,而他隻能用狗眼看著,自己被奪走一切……
     他就隻能看著。
     司暇想爬起,想至少嚎一句,想拚了死命留幾句遺言……可,仿若劇終的帷幕一降,他就被黑暗吞沒,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23、
     ……像空氣分子一般浮遊著,又好似永遠飄泊於風、足不點地的雪絨花……
     司暇被一陣鞋跟敲擊台階的聲音吵醒,他猛然撐開眼皮,發現一個人正衝他迎麵而來,那個人的麵容是他再熟悉、再牽掛不過的——
     小瘋子!司暇朝他伸展雙臂,而他也驚喜的發現,自己的視線能與風靜持平齊,他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了嗎——
     風靜持穿他而過,噠噠著鞋跟,繞過扶梯,轉瞬就消失在斜照的暮光裏。
     司暇剛剛火熱躍動的心,再次冷落成灰。他呆然俯視自己的雙手,發現自己的肌膚依舊如水母一般透明,他能通過自身清晰的看見浮於地麵的塵埃。
     環視周遭,他發現自己還位於風靜持家的筒子樓,正站在最下一級樓梯上,身後就是蚊蚋縈繞的垃圾竹筐。
     饅頭狗的屍體本該癱在他視線上方的樓梯平台上,現在卻不見了。司暇再怎麼東瞅西瞧,都找不到那隻棕毛小狗的所在。
     司暇不知道自他逃出饅頭的身體,過了多長時間?冒牌貨走了嗎?風思遙有沒有答應冒牌貨的要求?風靜持發現饅頭的屍體了嗎?他急衝衝的跑下樓梯,是為了什麼?
     司暇的腦袋攪成了一捆亂麻。他想倚靠扶手,身子卻直接歪下了樓,穿越好幾級階梯,徑直落到最下一級平台上。
     忍不住腹誹,遊魂的身體還真是行動方便。是不是他往地上一跺,就能橫穿地殼與地心,抵達地球的另一邊?踹地日行八萬裏,說的就是他?
     司暇將諸多疑惑暫且擱置,他用意念操。縱身體移動,追著風靜持的去向而去。
     他的性格向來自由灑脫,但說難聽點,就是沒個定力,純一腳踩西瓜皮——滑到哪裏是哪裏的小二球。可現在,他的身體沒了重量,好似沒了任何的羈絆,他仿佛能隨風而起,去往任何地方,他真正無拘無束,可以自由自在了。
     他用意念操控自己的身體,腳踩滑輪般東衝西撞,在穿越路上行人的身體時咯咯傻笑,完全忘卻了耄耋之人該有的威儀。雖然世上任何鏡子都映不出他的身形,他也瞧不著自己的臉,但他相信他是青春的、英姿勃發的,那張晦暗枯瘦的蒼老麵皮已經被他舍棄,他才是真正的、十八歲的司暇,手握大好青春,直待摘下天上的月亮,自湊一幅良辰美景的好畫卷!
     他總能找到辦法逼出冒牌貨,奪回身體,與小竹馬耳鬢廝磨、再好一場的。現在的他信心滿滿,就算再次穿越風靜持的身體,在他麵前歡呼著張開雙臂,他卻又一次一無所知、無視著突破了他的懷抱——司暇也不懈氣。
     他雙腳浮空,緊隨風靜持,與他一起前行在晚霞絢爛的街道上,倒也是一種淡薄縹緲的幸福。風靜持的步速有多快,他都不在意,因為他是遊魂,他能飄、能飛,能搶在風靜持前頭,抵達他所要抵達的任何地方,再張開了雙臂,歡呼著迎接他——
     小瘋子。司暇伸出手,想挽住風靜持的臂膀,卻意料之中的再次落空。他一賭氣,就跳上了風靜持的背,像隻樹袋熊般掛在風靜持身上,可他沒維持幾秒,又直直穿越風靜持的胸腔骨血,落向草屑碎葉鋪了滿地的人行道。
     小瘋子!風靜持絕不可能回頭,司暇無奈,急吼吼飛向風靜持,虛虛抹了把他的側顏,這才乖乖跟在他腳邊漂,直到風靜持繞進一條黑而窄的小巷,張口便是嘶啞而粗糲的聲音:“饅頭!”
     司暇頓住身形,傻傻看著風靜持逡巡彷徨於小巷,聽他一聲聲的喚:“饅頭!”
     他的呼喚驚起了垂顱立於屋簷的寒鴉,那漆黑的凶鳥在空中盤旋幾圈,“嘎嘎”扯幾嗓子,像在為風靜持伴唱——然後它就飛走了。
     風靜持仰望小巷逼仄的一線天,再回首,司暇看清了他所有的哀切。從巷尾走向巷頭,風靜持眼睫低垂,走向司暇,走向巷外那水與乳般,交融了的光與暗,司暇在他通過自己虛無的身體時,聽到了一句凝噎著痛苦的:“你去了哪裏?”
     原來風靜持並沒有看到饅頭狗的屍體,他以為饅頭離家出走、棄他而去了!是冒牌貨處理了饅頭狗的屍體?風思遙向風靜持隱瞞了什麼嗎?到底怎麼回事,在司暇陷入昏迷的那段時間內,發生了什麼?
     司暇追上風靜持,彎腰去瞧緩步而行的風靜持的表情,發現風靜持就算傷著心,也夜初上濃妝般容色明豔水靈,蹙起的眉心帶著柔嫩的脆弱,孩子般可憐可愛。
     小瘋子真好啊。司暇砸吧嘴,在心裏飄飄忽忽的得兒啷當:無論他是人是狗,小瘋子都掛念著他,這可真好。
     要是能真正觸摸到他,就更好啦。
     然而一觸之溫暫時隻是妄想。司暇眼見著黃昏沉而夜幕升,而他竟然跟著風靜持走街串巷,從槐墩胡同走到了工體附近的夜店一條街。
     風靜持向門衛點頭示意,就進入了司暇看著極為眼熟的夜店“SecretGarden”。
     司暇昂首闊步,橫穿一臉凶悍的門衛身體,跟上了風靜持。
     到了店內,司暇才發覺不妙:這不是冒牌貨帶風靜持來過的夜店嘛!浮華裹雜了喧囂,奔放的舞姿與妖嬈的扭動明暗不定,司暇下意識的揉了揉鼻子,雖然他聞不見任何煙味酒氣。
     風靜持為什麼又進這家夜店?冒牌貨找他?可司暇隨風靜持穿過人群,竟繞員工通道抵達了工作間,很顯然風靜持——?
     司暇如遭五雷轟頂。他看見風靜持向工作間內,一位身著酒吧侍者製服的女子打招呼道:“張姐,晚上好。”
     “來了啊。”女子放下菜色簡陋的盒飯,一轉屁股底下的酒吧椅,衝風靜持笑道:“李少已經在等你了,還不快去!”
     風靜持卻沒有馬上行動。他直視張姐,欲言又止,眉間心上都糾結著心不甘與情不願。“怎麼了?”張姐用竹筷撥弄被肉湯染成深褐的米粒,抬手抹去鼻上的一抹油光,邊照眼前的鏡牆邊漫不經心的說:“再不去,小心李少叫別人去陪了!妙妙等著接你的班呢!”
     風靜持從鼻腔裏“嗯”出一聲,低頭走過張姐身後,鑽進了隻用一帳簾幕遮掩的換衣間。
     待風靜持出來,司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風靜持怎麼、他怎麼——?!
     竟然是女裝?!小瘋子究竟在搞什麼鬼,瞎胡鬧麼!
     司暇在工作間內怒嚎一嗓子,開足了馬力就衝向風靜持,卻在他接到張姐丟來的假發套、乖乖戴上後陡然駐足。
     ……哎喲喂。好讚的一隻美人兒。小瘋子這女裝扮相忒絕了,勾魂奪魄的靚麗唉。雖說他頂多是胸前一馬平川的“美女”,但他一身麻棉盤扣旗袍,可算真正實現了司暇多年的臆想。那小茶色的淺調衣料雖顯粗糙,從絲質盤扣直下腰際膝彎,盡是天青色的煙雨牡丹,衣擺再縈伽藍尾紋,好似一條魚遊下了風靜持的身體,要潛入朦朧的水墨中去。
     司暇看呆了。已穿過數次女裝的風靜持,這回仍不習慣,忍不住並攏了雙腿,因為寒從下起而局促不安,再一次望向看熱鬧的張姐。
     張姐嗬嗬而笑,不知是打趣還是挖苦的說:“有你在,我們女人都別活了。你也是,做個男的吧,女人都喜歡;穿個裙子吧,能迷倒一片男人,就連李少都隻要你陪——當初把你招進來,果然是對的!”
    張姐將手探進桌上的手提包,取出一支口紅,朝風靜持“噯噯”招手,示意他上前。司暇看著風靜持走近張姐,溫順彎腰,由著張姐昂起頭,為他塗口紅。
    “瞧瞧你,要不是穿了女人的衣服,不可能這麼快就紅!”張姐絮絮叨叨,像給新出閣的親女兒點絳唇般,將風靜持蒼白的唇色染上油脂與紅蠟的豔,“你開始還不答應,覺得穿裙子是受了委屈,可瞧現在,隻不過穿了女人衣服而已,賺錢多快!”
    張姐用卸妝紙小心擦去風靜持嘴角那塗出了唇瓣輪廓的曙紅色,再褪下自己腕上的淡水珍珠手鏈,給風靜持戴到左腕上,替他整衣領順鬢發,眼神專注,“我跟你媽是老朋友了,你能找到我,也是個緣分。我就是你姐,我不會害你。李少是店裏重要的客人,你哄他開心、多給店裏掙點酒水錢,做不做得到?”
    風靜持含糊應答。張姐掐一把他的腰,濃妝下的笑容帶著衰老的暮氣,“其他的事都有姐幫你打點,你活潑些,多說話,不要呆坐著,像根木頭!”
    “去吧去吧,”張姐將風靜持往工作間外麵推,“前幾次的錢已經打到你卡上了,這一回再加把勁,別讓姐失望。”
    風靜持回望張姐最後一眼,毅然決然走入了黑暗。而司暇,就看著自己的小竹馬濃豔夜妝、娉婷身姿,被暗的現實,吞沒。
    24、
     風靜持深吸一口氣,伸手擰開了VIP包廂的門。
     門扇緩啟,內裏雖無外場的烏煙瘴氣,仍有輕浮奢華的濃膩之色。裏頭的人一見門開,紛紛抬頭看新奇,而風靜持低垂睫毛,倒也沒對上任何人的視線,暫且逃過了入場時的尷尬與難堪。
     “喏,就是他!”四仰八叉於環狀卡座的中間位置,“李少”摟住身旁一人的肩膀,嬉笑道,“你覺得怎麼樣?和這裏的其他妹妹比,誰更好看?”
     被“李少”勾肩搭背的人抬起眼睛,凝視了女裝的風靜持片刻,不由“噗嗤”一笑:“一哥的品味真不錯。小弟甘拜下風。”
     那人的聲音一出,風靜持的心如墜冰窖,體內所有的血分子都凝固了。
     ——司暇。
     完了,竟然是他。都怪自己忘記向張姐詢問包廂裏還有沒有其他人!這下可怎麼辦,要是被他認出——
     風靜持幾乎接不上自己的呼吸,他那濃密漆黑的睫毛顫抖得厲害,連房間那頭的小姐都看得嫉恨:誰不會貼假睫毛啊,裝什麼純情的女大學生!
     李少鬆開司暇,一把推開依偎在他身體另一邊的小姐,衝風靜持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亮起嗓門笑道:“來啊,小風,過來讓司少仔細看看,他還不相信你是男的呢!”
     風靜持隻想鑽進地縫,哪還有巧笑倩兮、提供優質服務的心。他下意識後退,保持著視線不離地板的垂顱姿勢,看上去格外奇怪,似乎他害羞得很。可他手腕一斜,過細的腕部竟然掛不住那串淡水珍珠手鏈,隻聽得“啪嗒”一聲,手鏈就掉落他的腳邊。
     那是張姐臨時借給他,為他“增光添彩”的東西,風靜持不知其價值幾何,但潛意識裏覺得要珍惜,便飛快蹲下,伸手探向那串珍珠鏈——
     風靜持的手,卻按上了司暇的手。他抬起烏漆漆的眸子,正對上司暇淺褐色的貓兒眼,司暇對他玩味而笑,拾起手鏈就套上了他的左腕,托起他的掌心,牽著他來到李少麵前。
     “給你啦。”司暇像在移交一條狗繩,將風靜持的手摁向李少的手背,“不管他是男是女,隻要足夠漂亮、讓我們李少高興就行。是吧,一哥?”
     “李少”,或是“一哥”,笑出一口白牙,猛一推攮司暇的腰,樂道:“就你上道!小風是我剛剛發現的,要是別人,我還不讓他看呢!老弟坐,幫我一起撬開小風的嘴巴——他可不愛說話了,活像根木頭!”
     “那也是木頭美人。”司暇伸指一頂風靜持的背脊骨,逼他緊靠李少坐下,自己則繞到被冷落的小姐那處,靠上了小姐白嫩的酥肩。
    
     李少深覺司暇進退有度,既吹捧了他的眼光,又坐懷不亂柳下惠,把小風直往他懷裏塞,可謂能與他誌同道合。
     而真正對著了風靜持,李少又覺得微妙的別扭了:畢竟,他再如何比女人漂亮,也是個下頭帶把的男人,這可真夠怪的!
     然而玩同性是圈子裏最新的流行,李少這麼個屹立時尚前沿不倒的先鋒,怎麼能不搶先試個水?肌肉賁起的壯男顯然足夠倒胃口,李少一直在尋找一個女性化意味濃厚的“少爺”,供他眼睛一閉,活當個女人就提槍上陣。
     但“少爺”不能隨便亂找,要是讓家裏的對手們抓住把柄,他就不好向爹媽交待了。好在他新結識的司家二少足夠貼心,三言兩語就弄清了他隱晦的需求,向他介紹了夜店“SecretGarden”,並說會跟管事的人打招呼,讓他們快些搜羅來幹淨的漂亮男孩。
     可就連司少也沒想到,管事的會那麼給力,讓他第一次光顧“SecretGarden”就“邂逅”了旗袍盛裝的木頭美人吧!雖說他連“小風”的全名都不知道,但那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能讓這麼根美豔的木頭盛開怒放,愣是再直的男人,都會冒出些躍躍欲試的念頭。
     李少將手臂搭上風靜持的肩膀,手指垂到他鎖骨處,流氣的撩撥。“小風,那是司少,跟他打個招呼唄?別人剛才還替你撿手鏈!”
     風靜持緊攥腿上的旗袍,手背上憤起青筋,不僅半天不說話,似乎連呼吸都沒有了,真正成了尊隻能被欣賞的瓷娃娃。
     “小風?”李少的手一動,不慎撫到風靜持外凸的喉結,嚇得他趕緊收回手,衝不遠處的司暇尷尬笑:“你看看,他就是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啞巴!老弟快幫個忙、救個場!”
     司暇對懷裏的小姐耳語了聲“稍等”,抄起玻璃茶幾上的麥克風就丟到風靜持腿上,其用力不當,導致麥克風搗中了風靜持的腹部,蹙起了他的一條眉。
     “話不會說,歌總會唱吧,小——風?”司暇特意拉長了聲音,又親自在點歌台的屏幕上選歌,待液晶屏上顯現出某行字樣,用餘光瞥見屏幕的風靜持徹底褪了血色。
     司暇沒選用伴奏模式,因此歌聲響起,出乎意料的,那是脆生生的童音:“晚霞中的紅蜻蜓,你在哪裏喲?童年時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
     司暇身邊的小姐和風靜持身邊的李少都樂了,李少連誇司暇“有意思”,因為司暇竟選了這麼首兒歌,夠別致,夠逗趣!也算給了木頭美人一個小小的教訓,誰叫他冷了俊臉不配合,真當自己是高嶺之花了!
     然而,風靜持看向司暇的眼睛裏,隻剩下了絕望。就連直衝司暇揮拳的、真正的司暇也停下了虛無的怒拳,好似被人劈頭一斧般,痛得抖成了個篩子。
     冒牌貨好狠,他太狠了!這首《晚霞中的紅蜻蜓》,是年幼的司暇曾反複教年幼的風靜持唱過的兒歌,他選了這首歌,分明在暗示風靜持:我認出了你。可我不會救你,隨你墮落去吧。
     真正的司暇飛到風靜持麵前,想用手掌捂住他的雙眼,不讓他繼續凝視冒牌貨冷酷微笑的臉。
     可風靜持根本看不見真正的司暇,他眼裏隻有捉弄了他、侮辱了他、背叛了他的司暇。“……為什麼?”他啞著嗓子,紅了的眼角像落了一片紅蜻蜓的殘翼,他透過司暇、問“司暇”:“為什麼?”
     “噯,真不是啞巴,不過他的聲音根本不搭他的臉蛋,這點你怎麼解決,一哥?”冒牌貨扭頭就和李少開始了談笑,將風靜持棄置一邊,活當沒聽見他的話、室內沒他這個人。
     李少也沒顧得上照應風靜持的情緒,抓起他的右手就肆意揉玩,與司暇嘻嘻哈哈:“對吧對吧,小風一說話,活像烏鴉叫!老弟知不知道有哪家醫院治嗓子比較好?改天送小風去看看,免得唱首歌都膈應人!”
     冒牌貨含笑應允,而這時,《晚霞中的紅蜻蜓》也放到了尾聲,風靜持目光空茫,呆滯而聽,待“停歇在那竹杆尖上,是那紅蜻蜓……”的童音落下,他的眼睛徹底烏成了兩顆不透光的水晶球,好似他發條上完、又成了死寂的人偶。
     在他麵前俯視他的遊魂司暇絕望的嗚咽一聲,頹然垂下了透明的手,知道自己和風靜持之間,算是完蛋了一半。
     就算他十八歲的身體裏,寄居的是一個邪惡的掠奪者,但風靜持和其他人都不知道!冒牌貨恣肆使用他的身體,傷害他喜愛的人,喜愛他厭惡的人,讓一切都反過來了,司暇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小瘋子!那不是我啊!司暇衝風靜持大吼,捧了他的臉頰嘶叫,可他的聲音甚至無法震動最微小的空氣分子,風靜持依舊透過他,在眼神寂寂的凝視冒牌貨。
     李少說著黃段子,“司暇”溫文點評,小姐枕在“司暇”的大腿上嗑瓜子,被黑絲長襪包裹的細腿滑溜溜的,還高高翹起,讓人偶可見她包臀短裙下的私。處。
     一派喧囂裏,唯一安靜的是風靜持。他木愣愣的直視畫麵暫停的液晶屏幕,好像看見了幼時的畫麵:小小的司暇牽著小小的他,走在護城河的堤岸上,一遍遍教他唱《晚霞中的紅蜻蜓》,間或譏笑他不僅聲音難聽,還是個榆木腦袋,連首歌都學不好。
     那時晚霞正盛,他凝視司暇幼小的脊背,覺得紅蜻蜓願意帶著他飛,真好。
     如今卻一室淒迷,所有人的心都是黑的,連司暇也是。
     死在了他的唇上,留下了最後的豔色的,是那隻紅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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