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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2011年的自己,竟然給風靜持打了電話!
     司暇又驚又喜:驚,是他揣摩自己的記憶,他好像在上了大學後,沒有主動搭理過風靜持;喜,是這通電話可謂雪中送炭,能安撫安撫小竹馬寂寞的內心。
     司暇將狗尾巴繃得僵硬、豎得老高,他緊張,可他看得出,風靜持比他更緊張。那個在高中綽號“木頭美人”的風靜持,竟然手指都有些抖,缺乏血色的嘴唇也在輕輕的顫,似乎難以置信自己還能接到司暇的電話。
     “汪!”司暇用一嗓子的嚎讓風靜持回神,後者趕緊按下了接聽鍵,將“小板磚”靠近左耳——風靜持是左撇子,雖然右手也用得很靈活——對電話那頭盡量平靜的說出:“司暇。”
     司暇將狗耳朵支楞得老高,他卯足了勁兒偷聽,嗨,還真聽到了隻言片語:“……工體這邊……對,地鐵能到……隻是來玩一下……地鐵口等你。”
     基本上全是電話那頭的司暇在說,風靜持隻有連連“嗯”、“好”的份。通話結束,風靜持將“小板磚”摁在左心口,吐了口氣。
     “饅頭,司暇讓我去工體那邊。你願意跟我去嗎?坐地鐵,我想向司暇介紹你。”
     司暇下意識的點頭,這麼好的、與年輕時的自己重逢的機會,他才不會錯過!隻是,工體?北京工人體育場?那旁邊一遛彎的夜店,司暇讓風靜持去哪裏幹嘛?還說“玩一下”,他想帶風靜持進夜店?!
     這狗崽子!八十歲的司暇憤怒了:這還是人做的事嗎,造孽啊!
     在司暇心裏,他年輕時也這麼覺得,誰都可以去夜店,隻有風靜持不行。那美人兒是根木頭,也是塊璞玉,他幹幹淨淨,純潔無暇,夜店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隻能汙蔑了他!就算他年輕的時候再放肆浪。蕩,他也曾經想過帶風靜持見識見識“世麵”,但北京有些夜店忒亂忒黃暴,風靜持要是髒了丁點兒,誰賠司暇一個清清白白的小竹馬啊!
     所以他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沒幹過誘導風靜持進夜店玩的混賬事吧!那2011年的司暇,那就該被井蓋兒磕掉大門牙的死小孩,氣死老司暇了!
     可惜老司暇再怎麼咬牙切齒,還是被風靜持帶著,出了槐墩胡同,過了大馬路,進了地鐵站,坐上了地鐵。
     因為上車的地兒接近起點站,剛開始,人還不多,風靜持找了個位置坐下,將司暇放在他腿上,以免小狗礙著旁人的腳,或被人嘮叨狗坐了人的座。
     三分鍾一站,車窗外間或閃現白花花得刺眼的即時廣告。司暇抬頭一瞧,隻見風靜持眼神專注,直直盯著到站示意圖,活像個剛進北京城的外鄉人,生怕坐過了站。
     至於麼。司暇將頭埋進兩條前腿間,心裏有點兒酸溜溜的。
     嗨,雖然自己嫉妒自己純屬傻得發慌,但狗司暇不能不嫉妒人司暇啊!他都八十了,當然要嫉妒還十八的自己,他為那個司暇還有機會珍惜風靜持而黯然,更為自己曾經錯了又錯的往事而愧疚——老天爺怎麼不讓他重生為十八歲的自己呢!他也太慘了,隻能用狗的眼睛看著風靜持,而風靜持又看著那個年輕的自己,那個不懂得珍惜他的二愣子!
     司暇嗚嚕嗚嚕的悶悶喚,風靜持以為它第一次坐地鐵,害怕了,便在它頭頂發出喑啞的聲音:“饅頭,關於北京的地鐵呢,一直都有個笑話。都說北京地鐵擠,擠到什麼程度呢,好不容易擠上去,結果擠不下來,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坐過站。”
     司暇:“……”
     坐在風靜持右側、學生模樣的女孩卻“噗嗤”笑了。她化了妝,似乎因此而膽子變大,頻頻偷瞄風靜持,還意圖不軌的亮出了“iphone4”,機身一側——
     “汪汪汪汪!”司暇叫了起來,還對女孩齜牙,狗眼瞪得渾圓,虎虎生威。女孩被司暇嚇到了,趕緊挪遠屁股,再不敢偷拍。
     司暇從鼻孔噴出一記淋漓的氣,他很得意,為能保住小竹馬的“貞。操”。不過下一秒,從正對麵而來的閃光燈險些亮瞎他的狗眼,原來他能幫風靜持擋一時,擋不了第二刻,現在幾乎人人都有手機,偷拍啥的,你做不到我來啊,耽於美色的中國人多了去了!
     司暇不甘心。如果他還是人,保準不讓風靜持出門,看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你們誰丫的有本事偷拍!
     不過他現在隻是隻狗。頂多叫一叫,大不了咬一咬,嚐試扯下壞人腿上的一塊肉——但他魯莽了、泄憤了,遭殃的不僅是他,更有風靜持,光是雜七雜八的賠償費,都得把風靜持坑得他爹都還魂詐屍!
     司暇頭一癱,就不動彈了。他聳拉眼皮,任由風靜持向女孩兒道歉,還回答了女孩兒思維跳躍的問題,譬如說:“你有男朋友了嗎?”
     風靜持想了想,其回答讓司暇差點沒被自己的狗口水哽死:“嗯。我現在正去找他。”
     司暇:“……”男朋友不等於男性朋友,你到底在想什麼啊小瘋子。
     女孩兒的臉登時紅了。她立馬就在自己的“iphone4”上噼裏啪啦的打字,也不知在編寫些什麼未成年禁止觀看的短信。
     但還沒等女孩將短信發送,地鐵就到站了。風靜持禮貌的與女孩道別,抱著司暇就走出車廂,上電梯,混入人流,再上電梯,隨即抵達地鐵站的出口——
     在光與暗的交界處,站著風靜持和饅頭狗,都迫不及待想見的人:司暇。
     “……司暇。”風靜持忘記了要將饅頭狗放在地上,他就算調整了表情,笑容還是顯得有些僵硬,在霓虹燈光下,他的眼睛表麵好似滾了一層晶亮的水膜,也不知司暇能不能讀懂他深藏著的許多情。
     “走吧。跟上。”相比風靜持欲言又止的熱切,司暇冷淡許多。六十年後的司暇對上六十年前的自己的眼睛,陡然心一寒:他真是我?
     在風靜持的臂彎裏,司暇瑟縮了一下。他覺得很奇怪,他打從心底裏,對眼前的自己感到陌生。
     並不是說,他的相貌變動了多少,他還是能記得十八歲的自己的臉的。眼前那人依舊不長不短的黑頭發,瞳孔顏色偏淺,近於褐色,左邊耳垂釘了枚黑曜石的耳釘,間或折射出霓虹燈箱變幻的光色。
     他一直以來都很介意自己與風靜持的身高差,小時候,他一旦發現風靜持多長了那麼一厘米,都氣得不許他喝牛奶,還拚命壓他的腦袋,想把他摁低。當他們倆二十歲、身高差不多止步了,根據他的目測,他似乎能比風靜持高個一厘米——十八歲的現在,也是。
     雖然被風靜持抱在懷裏,司暇還是得昂了頭顱看自己。他看著十八歲的自己利落的轉身,在風靜持前方帶路,倏爾湧出個詭異的念頭:他其實……不是我吧?
     如果他真的重生為十八歲,在一無所知風靜持苦楚的情況下,也不會如此冷淡啊?怎麼可能一路上,連頭都不回一個,更別提關切的詢問詢問風靜持的現狀了!就連風靜持邁大步子,走到他身旁,囁嚅著唇,想挑起話題——司暇隻給了他一個冷冰冰的側眼,簡短的說:“到了再聊。”
     風靜持聽話的沉默了。司暇卻疑心更重:這十八歲的他,是不是受了什麼挑撥,故意給風靜持臉色看?但風靜持乖巧穩重,從不惹是生非,社交圈子極為狹窄,司暇的哥們兒沒必要故意離間他和風靜持吧?風靜持毫無背景,純一雨打風吹的小白菜,離間了也沒好處啊!
     司暇很氣,在暗中磨牙。他想,對於這個十八歲的自己,他是非得上殺手鐧了——血盆大嘴。最好能將他十八歲的魂魄咬出來,自己進入那個身體,疼煞那個缺愛的小竹馬,讓他過上輕鬆活潑的好生活,而非黃在白菜地裏。
     “就這。”司暇在一發光招牌金晃晃的店麵前停下,饅頭狗抬眼一瞧,就怒不可遏的嚎了起來:真他丫的是夜店!狗崽子你膽子忒大了,你不配做我!
     隻是在店外,重金屬的搖滾樂音就灌入了風靜持的耳朵,他很不適應的緊了緊眉,嘶聲問:“你在這裏玩?”
     司暇斜眼掃了他一瞥,就連饅頭狗都看得出他眼中的輕蔑:怎麼,你瞧不上?您老清高,我玩個夜店,就不入流了?
     風靜持再次沉默。他俯眼瞧了瞧饅頭狗,再抬眼,司暇已經將銀白色的VIP卡遞給了前來領路的服務員,甚至有女侍者送上了一隻狗嘴套,對風靜持說:“先生,請栓好您的狗,不要讓它出VIP包廂。如果因為您的狗,店裏出了安全事故,我們會追究您的責任。”
     風靜持知道,把狗帶進公眾場合本來就不妥,更何況眼前的夜店裝潢豪華,裏麵的各色人等都不好惹,侍者勉強同意他帶狗進去,肯定是為了照顧司暇的麵子。
     “饅頭,你能忍一忍,戴上這個,我抱你進去嗎?”風靜持下蹲,對饅頭狗好言好語。
     饅頭狗憤恨的瞪了眼司暇,衝風靜持搖搖尾巴,乖乖戴上了防止狗咬人的嘴套,俗稱“狗口罩”。
     猛一戴上,司暇就覺得難受了。他像戴了個橄欖球運動員的全方位麵罩,牙齒舌頭都被卡得緊緊的,咽口水都不自在。這一下,他連嗷嗷叫都做不到了,隻能用前爪不停扒拉嘴套,用肉掌哐哐的敲,以示無窮的不爽。
     風靜持將他抱起,跟著看了半天熱鬧的司暇走進了夜店“SecretGarden”。
    8、
     夜店,無論名字取得多好聽,就是一尋歡作樂的三教九流齊聚地罷了。燈紅酒綠,群魔亂舞,空氣混濁得司暇直想打噴嚏,炸山般轟隆隆的音樂也吵得他腦袋疼,忍不住在風靜持的懷抱裏動來動去,因不舒服而細弱嗚咽。
     風靜持卻有些心不在焉,連撫摸饅頭狗皮毛的動作都像在應付差事。他用寬廣的視野掃視夜店,得出了“這個地方不宜常來”的結論,在心裏做出了“到時候得勸勸司暇”的打算。
     兩人一狗深入夜店內部,司暇駐足後一側身,就頗為紳士的替風靜持推開了包廂門。
     風靜持懷抱裏的司暇忍不住撇嘴,在心裏怪聲怪氣的一“惡——”狗崽子裝,實在是裝!他表麵上體貼有禮,其實內心賤賤的傲,他以為風靜持看不出他的怠慢輕浮?司暇真想為民懲奸,胖揍一頓這十八歲的自己!
     風靜持啞聲道謝後垂眸入內,包廂內立刻響起大驚小怪的吆喝聲,浮誇沒品的口哨聲,以及別有用心的倒噓聲。其中,一個胖男孩的嗓門格外洪亮,活像在黃土高坡上唱山歌:“暇哥終於把嫂子給帶來啦!嫂子好!小敦這廂有禮啦!”
     風靜持尷尬得手足無措,他將求助的眼神投向司暇,更引來司暇那群狐朋狗友的哄笑。胖男孩短粗腿一蹬,就躥到了風靜持身後,直將他往座位上推,嘴裏還叨叨咕咕:“嫂子別介啊,都自家人,哪天暇哥欺負了咱,還指望您老幫咱出氣呢!”
     風靜持將饅頭狗摟得更緊。他就像個提線木偶,胖男孩帶他繞著包廂圈圈轉,向他介紹包廂內的各色人等,他就羞窘的連聲道“你好”,順利惹笑了一位麵容鮮嫩的少年:“別祝我們好了,嫂子好才是真的好,對不對啊司暇哥?”
     少年皮膚水靈,五官卻深刻,有種混血兒的獨特韻味,就算特意染了金發也毫不顯突兀。他嘴角一勾,就亮出了兩枚小酒窩,仰視風靜持的眼神中藏著一種情感,名為挑釁。
     饅頭狗身體內的司暇立馬汗毛倒豎,冷汗簌簌的下。眼前那小少年吧,嗤……穆鬱……孽緣啊,愣是大師兄也要捶胸頓足的難搞啊。
     “別鬧了,穆鬱。他隻是我的朋友,風靜持。”司暇行如清風,很快就繞過風靜持身側,坐到了小少年旁邊,旁若無人的和他咬起了耳朵,舉止親昵。
     很會看場合的胖男孩趕緊帶著風靜持遠離司暇和小少年,坐到了卡座的角落,滿臉堆笑的端茶送水,然後屁股一拍,在風靜持身旁坐下,哢吱哢吱的嗑起了瓜子。
     旁人打牌的打牌、胡侃的胡侃,也有人在唱情回百轉的慢歌,可惜跑了調。風靜持的出場雖然大大驚豔了一把包廂內的人,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司少”帶來的人,遠觀可以,褻玩,就得小心自己的小命了。以至於風靜持傻愣愣的坐了半天,沒一個人上前與他說話,而貌似司暇跑腿的胖男孩則忙著嗑瓜子、剝杏仁,嘎吱嘎吱,老鼠子似的,瞬間吐了半桌的殼。
     風靜持也覺得坐著沒意思,他想回家了。趁著暗光偷瞄司暇和那名為穆鬱的小少年,他又怨懣填心,喉頭堵了口氣,不願示弱般提前離去。將饅頭狗放到身側,他向胖男孩傾身,啞聲問:“您好,請問您叫什麼名字?”
     風靜持的過分謙恭嚇嗆了胖男孩。他咳得臉頰肉直抖,特有喜感,讓八十歲的司暇看了,深覺眼熟——“萬敦,嫂子叫我小敦就好。”
     果然。司暇晃起狗尾巴,為見到了上輩子的鐵哥們而歡欣鼓舞。不過萬敦的真名其實是“萬敦敦”,“敦”,取“敦厚老實”意,兩個“敦”,就是忒敦厚老實了,沒得說!然而“萬敦敦”聽起來奶氣幼稚,他那來自東北的爹媽又粗獷霸氣,愣他一哭二鬧三上吊了,也不許他改名,害得他隻得采取折中方法,去掉一個“敦”,稍顯成熟像話。
     不過萬敦長得實在豐滿圓潤,他的名字聽起來實在像“萬噸”,他雖然對司暇畢恭畢敬、甘願當牛做馬,對著外人,可是要被尊稱一句“噸爺”的——他爸靠黑龍江大慶的石油生意發家,家裏富得流油,被有意巴結的同齡人稱作“爺”,也礙不著什麼觀瞻。
     “萬先生。”風靜持很莊重的點了點頭,再次把噸爺嚇尿。“嫂子你別這樣行麼,你咋這樣呢,這不是折騰俺嗎!”噸爺一著急,就純正的東北話直冒冒,活像你麵前坐了個膨脹版的小沈陽。
     “嫂子嫂子,吃杏仁!”噸爺抓了一把杏仁就塞到風靜持手裏,不過在狗司暇看來,他更願意用一大把杏仁堵住風靜持的嘴,因為風靜持好死不死的又說了一句:“您誤解了,我隻是司暇以前的同學,不是什麼‘嫂子’。”
     噸爺可算知道風靜持是一代難得的正經人,開不起玩笑了。他用縫兒眼上下打量風靜持,憑跟他爸混了小半輩子酒席飯桌得來的直覺,他猜測風靜持不是“圈內人”,便稍稍放寬心,樂嗬道:“好吧好吧,那您老姓甚名甚,貴庚啊?哪條弄裏住?”
     嘴套後,司暇直樂。這萬敦真是一如既往的油嘴滑舌,司暇記得上輩子,萬敦就是這樣跟風靜持搭訕的,不過地點不是夜店,而是人大的籃球場,那時風靜持極為罕見的到人大來找司暇了,偶遇頭頂司暇汗淋淋球衣的萬敦,在為司暇扯了嗓子喊加油。
     “風靜持。十八。槐墩胡同。”萬敦老油條,風靜持的回答卻一板一眼,另外將手裏的杏仁全倒到了自己腿上,飛快的剝出一顆、遞給萬敦:“吃。”
     噸爺受寵若驚,捧起風靜持的手,簡直把他當成了仙女。“風哥啊,”萬敦隨便扯了個稱呼,“你人真好!”他飛快的瞅了一眼周遭環境,扯了風靜持的袖子,讓他俯耳,竊竊私語道:“風哥,你有沒有覺得暇哥……喏,喏!”萬敦引導風靜持看向司暇的方向,在暗處伸出一隻肥碩的食指,指尖直衝那小少年,語氣憤憤道:“那小白臉,姓穆名鬱,簡而言之就是‘憂鬱的穆桂英’,惡呸!他可纏人精了,天天跟在暇哥屁股後頭,你說他是不是同性戀啊?”
     萬敦也算興致一起就口無遮攔了。他是東北人,心直口快慣了,幹脆倒黃豆般說了個痛快:“你看他那軟塌塌的慫樣兒,活像沒了骨頭!不就是家裏有點兒關係嗎,能唬誰啊,到頭來還不隻能在外國語學院當娘炮!風哥你知道嗎,他那臉簡直就是能揭能粘的紙片片,當著那麼多老師同學,他在迎新舞會上請暇哥跳舞!你說說,是個男人都快被他惡心死了!要不是咱暇哥大度,高瞻遠矚,那小白臉——風哥?”
     萬敦在風靜持眼前揮了揮手,奇怪的喚:“風哥?咋了?我說錯啥了,你臉色——”
     不光風靜持臉色臭了,饅頭狗在嘴套後,狗臉也板下來了。
     奶奶個熊!八十歲的司暇怨憤的罵。那穆鬱,呸呸呸!重生了一次,他還是那麼軟黏,真要甜膩死個人了!
     當初,堅定異性戀一萬年的司暇一上大學,就被他“一見鍾情”,穆鬱那追求的架勢啊,用牛皮糖形容都不為過!當然啦,司暇也有過嚴厲的拒絕與激烈的反抗的,隻不過女朋友換了又換,穆鬱卻一直杵在那兒,還跟他跑出國,活像要包養他般給他買房又購車——
     當年的司暇想,得!別人都這麼死心塌地一根筋了,自己又暫時找不到合適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跟他好一段時間吧!
     然後,司暇可算嚐到了做個基佬的滋味。他當然不可能在下,還總覺得那兒挺髒,做。愛前都是穆鬱自己給自己打理,他硬不起來還得穆鬱賣力撩撥,每次他有了興致,穆鬱一定得陪,穆鬱想要了,他直接溜出家門,泡軟妹子去。
     司暇也知道自己人渣、對不起別人,可他就算跟穆鬱交往,也把他當成了飛機場身材的女人看,社會對基佬的接受度又不高,他因為自己的性。向,在生意場上吃了明虧吃暗虧,家裏人極其不高興,一天一通電話叫他分手,所以他再怎麼暗示自己要學會去“愛”穆鬱,也有心無力了。
    在處了大半年之後,他借口穆鬱某次“求結婚”的耍潑,提出分手,自己回國。
    回國後,他居無定所,便沒怎麼聽到穆鬱的消息了。不過有一條傳聞,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徹底扼殺了司暇的同性戀傾向:穆鬱為了他,跳樓自殺了。
    司暇做過好幾晚的噩夢,全部關於鮮血淋漓的穆鬱,向他攤開了雙掌,展示著掌心染血的男士對戒,語氣淒厲的對他說:我恨你!我會殺了他,下輩子我一定要殺了他!
     那句話,是司暇最後一次摔穆鬱的門而去時,穆鬱對他尖叫出的話。司暇能理解穆鬱的恨,但穆鬱想殺的人,為什麼是“他”?正常人不該說“我恨你,我會殺了你”嗎?
     趴在沙發上的司暇抬起黑黝黝的圓眼睛,瞅了斜對麵的穆鬱一眼。隻見那十六歲的小少年豔若桃李、熱情大方,又是連跳幾級、人大特招的英語專業高材生,在和十八歲的司暇閑談時,言語舉止皆不俗,還算有番牡丹花開的奢靡吸引力的。
     可惜……司暇又瞥了一眼再度開始剝杏仁的風靜持,拿狗腦袋蹭了蹭風靜持的腿側,心想,他真的不是同性戀。而且,就算他神經搭錯線、變成同性戀了,他也隻會喜歡小瘋子那一款的男人啊。
    9、
     傻趴了大半天,司暇產生了一個非常不妙的念頭——想,尿,尿。
    
     他趕緊跳下沙發,不料身子一抖,膀胱便也一抖,他那尿意直劈腦尖,某種液體即將潰堤而出!
     司暇才不想從此淪落為右腿一抬就能澆花的狗畜生,他得出了包廂找個廁所,以人的方法解決狗的生理問題。
     可他個頭小小,不死命抬頭,隻能看清熱帶雨林般的人腿,又怎麼能夠著門把手,打開包廂門呢?
     他被嘴套束縛住了聲音,隻能用頭撞門,尾巴噼啪的搖,為了忍住尿意而原地繞圈圈,向包廂內的年輕人露出懇求的眼神——“哈哈哈哈哈哈!”有濃妝豔抹的女人帶頭笑了,“它想出去呢!是不是這裏太悶,它憋慌了呀?”
     眾人皆哄笑。有雞冠頭的朋克青年走過去,想彎腰撈起司暇,嘴裏還樂嗬:“你一出去,他們要了你的狗命!跟我們呆在一起多好,等會兒給你買火腿腸吃!”
     司暇實在受不住了,他感覺自己下麵、那套垂在空氣中的東西鼓脹得要爆炸,似乎有液體不由自主的滴出來了!他哀叫的聲音實在太細弱,頻頻回顧包廂門的視線又沒人理解,他下意識的將目光投射到十八歲的自己身上——
     可那道視線太過冰冷殘酷,司暇的小心肝兒好似被猛戳了一記,他反射條件的高抬右腿——尿了。
     黃色的尿液畫出了一道細細的拋物線,直接降落想揪司暇狗尾巴的朋克青年的鞋麵。青年大叫一聲,慌忙後退,一不留神便撞上了茶幾,傾翻了一瓶剛打開的洋酒,於是暗紅色的酒水立馬潑向穿著同樣色澤長裙的女孩,將她的長裙淋成了黑血色。
     尖叫聲與怒斥聲此起彼伏,橫遭狗尿侮辱的朋克青年氣紅了眼,幹脆憤怒的飛起一腳,直上司暇的狗肚子——“嗷嗷嗷嗷嗷啊!”
     可嚎叫不是司暇發出來的,反倒源於噸爺萬敦。那圓滾滾的小胖子一咕嚕跳下沙發,推土機般推攘開闖了“大禍”的朋克青年,挽起風靜持的一隻手臂就急吼吼:“風哥沒事吧!?”
     原來,風靜持眼見饅頭狗要被踹肚子,飛快的上前護狗,導致他的小腿肚被狠踢了一腳,現正抽筋,讓他崴倒在地,眼鏡險些掉下。
     眾人見包廂正主帶來的美人兒被“動”,都屏住了呼吸。朋克青年也煞白了臉色,趕緊瞧向他所認為的風靜持的“飼養員”——司暇。
     “那啥,暇哥……我這,一不小心……”朋克青年看上去比司暇大了不止一兩歲,可他眼底裏抖出的情感毋庸置疑,可稱為“惶恐”。在眾人齊齊看向司暇,連泄洪完畢的饅頭狗都瞪圓了眼看另一個自己的時候,司暇還是一副背脊筆挺、翹腿而坐的優雅姿態。他的眼睛根本不看向自己的小竹馬,隻衝朋克青年露出個瞬息即逝的微笑,對他說:“陳少,對不住了,改天我賠你雙新鞋。一起去逛逛燕莎怎麼樣?千萬要帶上你的女朋友,向我介紹一下。”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既照顧了朋克青年的麵子,又傾瀉出身居上位的傲慢。朋克青年家有小九九,卻也沒想著能高攀上司家第三代,立刻就掬出笑臉,幫忙噸爺攙起風靜持,對自己那一腳的受害者連連哈腰:“抱歉了啊嫂子,我不是故意的,誰叫這狗太犯渾了嘛,我火一衝,就——”
     風靜持輕輕拂開朋克青年的手,他一旦站起,身如修竹,盯牢了眼神淡漠的司暇就問:“你是誰?”
     滿座皆驚,噸爺的嘴張成了渾圓的“O”型。被質問的司暇反倒笑了,他眯起眼睛,眸中的暗光好似棉裏的針,“隻不過腿被踢了,你就失憶了?腦袋真被撞到,你還不知要傻成個什麼樣呢。”
     饅頭狗率先受不了了。他銳箭般衝向司暇,一頭就頂上司暇的腿,呼嚕呼嚕的哼叫,用嘴套去撞他。現場登時大亂,怕狗的穆鬱都抄了一隻滿當當的酒瓶,作勢要打饅頭狗,更別提朋克青年為了搶功,碗口大的拳頭都迸出了青筋,幾乎要一拳揍扁小狗——
    “停下!”風靜持大叫一聲,音如破鍾,容如惡鬼。他一肘抵開正秀拳頭的朋克青年,白淨淨的手一晃,就奪下了穆鬱緊捏著的酒瓶,像持著把利劍般直指司暇,對他冷聲道:“你不是司暇,他絕對不會那樣說話。就算他變了,也不會變得那麼徹底。你是誰?”
    風靜持站著,司暇坐著,然而即使被風靜持的陰影覆壓了大半個身子,司暇陰鷙冷峻的氣場依舊高漲。“我變了,你就不高興了?”帶著麵具般的笑容,他仰視風靜持道,“我上了大學,也該像個成年人了。還是說,你就喜歡我頭腦空空、沒個主見的樣子?”
    “醒醒吧,風靜持。”司暇“嗖”的站起,用左手食指抵住風靜持的左心口,笑容從來冰涼,好似水上的浮冰,“我盡竹馬之情,帶你來這裏放鬆,不知為了讓你質疑我的改變的。如果你不接受我的變化,還希望我做個無知的大少爺,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司暇收回食指,順帶奪去風靜持手裏的酒瓶。他看著風靜持臉上血色盡褪,看著他抱起小野狗,飛也似的跑向了包廂房門。
    在風靜持即將消失於門扇之後時,司暇突然叫了一聲:“風靜持。”
    風靜持心裏到底還是有那麼一個人,他遲疑了半秒,微微回過眼,等司暇的話。
    “我會經常來這裏。”司暇似乎隻說了一半,卻陡然收嘴。他放下被風靜持碰過的酒瓶,伸手另拎了瓶洋酒,兀自啟瓶,眼睛再也不看向風靜持——很明顯,他的動作是一種暗示:風靜持,這兒沒你什麼事了,你走吧。
    風靜持懷裏的司暇看見,他的小竹馬狠狠咬了下嘴唇,咬得唇上泛起一陣死白。
    頭一次忘卻了道別的禮儀,風靜持將包廂的門一掩,就飛快的離開了夜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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