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遊之菩提無果 第五章 梨花白,惹盡一世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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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在一瞬間,我突然覺得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我寧願相信前世我對你有愧,所以今生我才這般留戀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和你身上的味道,以至於我開心了好久好久。
那年,師父說,身在世中靜坐,心如明月當空。
那年,師父說,修行正為上,佛心自會相應。
那年,我想問問師父,問問佛,傾一生轉一世的佛塔,可曾真正會有青磚黛瓦,故景如舊?
夜至寒冬三十,風景如寒流,故人一眼,一語如錦繡難繡。
這一來一去竟也過了兩個春秋,因師父有言,我不宜出門,此去三年我都須靜坐禪鍾,即便不去禮佛朝拜亦不能出寺廟之門,甚至參與廟會。
那三年,我差點以為自己已經老了,於風情萬種中看花開花謝,於半世炎涼中品萬事皆空。
而我索性,閉門不出,且當閉關修行。
可我畢竟是也是凡人,哪怕當真入了佛門,我也不過是個凡僧,這情字於我定然也是難逃的劫數,縱然閉得了這情,這欲又該如何解脫呢?
這一晃眼,我好久不見師父,隻覺那日滿座寺門冷冷淒淒,連平日洗衣掃地的僧人都不曾見到,也沒人來知會我這廟宇中發生了何事,我便走了出去。
那日天氣陰沉的可怕,大雄寶殿傳來怪異的梵唱,那梵唱的人口中似有百千呢喃,千般憂傷又豈是這一聲“阿彌陀佛”能夠蓋住的。
我走了進去,青燈古刹,彌漫著清煙燃起的迷嶂,像一張巨大的網將隔在外麵,而心中苦澀的滋味也一瞬間漫了出來。
我揮開刺痛淚泉的青煙,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進去,師父背靠大佛盤膝坐於眾僧之前,雙手如蓮花放於兩膝之上,眾梵唱戛然而止,眾僧舉目望我,我跪於師父麵前,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師父顫抖著手撫上的我的頭,輕輕敲了兩記,他的眼睛始終沒有睜開。
眾梵唱逐漸響起,師父緩緩將手放回原處,隻一息,天人永隔。
按照寺中原俗,師父是要被火化的,然後將骨灰撒於大山各處,若留得舍利便安於廟堂之高,是釋迦摩尼放於一處,受萬世香火,師父是高僧,他留下的舍利必然是極其珍貴的。
師父骨灰撒落的時候我沒有去,我怕那一瞬間我會哭出聲來,師父待我如子,我亦當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我舉著手中的舍利,那是師父指關節中受罪最深的一節,常說佛之舍利佛法無邊,隻佛法亦是苦心孤詣修禪轉珠悟的真理,眾師兄回來的時候我坐在釋迦摩尼像前誦經,問起我是否將師父的舍利放好,我點頭回應。
這是我一生中說過的唯一的謊言,我並沒有將師父的舍利同釋迦摩尼放在一起,而是放在了自己的禪房,此後禪房功課我便點上兩支清香,一敬佛法博大精深,二敬師父浮生大義。
那些天,我秉承師父臨終前在我頭上敲的兩記,作為護禪僧人於師父三七、七七祭日之時領經梵唱。
經文中有一段:禪心,四大皆空,感人間佛法恢宏。
我哪來禪心,隻怕是誤了禪心,哪有禪心不入禪定,皆說參禪如悟真我,倒叫我小僧扮高僧,無我無相無大法。
童須終是沒有來過,雪下得很大的時候我憑高獨眺,北崖積雪如山高,天色白,深沉如海。
千山暮雪,如我的心,就此一敗塗地。
夜色入深山,照見一片通白,月色如世態,冰涼如殘骸,那在道岸裏的人喲,終究是一場可遇不可求的曾經邂逅。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我夢見我變成了一個嗜命殺戮的人,萬軍叢中,勢如破竹,那滿城的鮮血飲盡了天下男兒淚,隻一句“國在家在”,於是一將功成,萬骨枯。
我掙紮了許久,那地上流淌的鮮血浸濕了我的衣袍,那竟是我的僧袍。
我看到數萬亡靈在屍骨中飄蕩,似乎唱著他們臨陣前的戰歌,高昂得讓人悲傷,激情得讓人發狂,我拚盡了全身的力量驅散了他們的肉體的魔障卻擋不住他們化身為魂的邪佞。我禱告蒼生,祈求給我一絲憐憫,可我的喉嚨裏發不出一絲聲音。
我聽到地獄裏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我聽到魑魅魍魎在笑,我看到周圍漫起無數血淋淋的手,感覺我的世界一片鮮紅。
也是那個晚上,我被這樣的夢驚醒,我打開床下藏了數年的梨花酒,舉頭便灌了下去。
那是我偷瞞師父去山下買的酒,因那年梨花滿地,我不忍梨花化土而枯便采摘了些許置於醇酒之中,如今喝來真是倍感甘醇。
“喲,有這麼好的酒也不找我喝。”屋外突然傳來聲音,那門應聲而開,我還沒來得及把酒藏好他便走了進來,我才發現我睡覺時連門都沒有鎖好。
是童須。
“你。。。。。。”
“想問我為什麼突然出現是麼?我想你了,便來看看。”
“那。。。。。。”
“想說我怎麼進來的是麼?你那守夜師兄早已睡得不知天地為何物,我便不請自來。”
很好,我一語未發,他卻早看出我要問什麼。
他搶過我手中的梨花酒淺嚐一口,笑著說道:“這酒很好喝,叫什麼名?”
“梨花釀。”
“這‘釀’字不太好,不如換成‘梨花白’可好?”
我點了點頭,並無作聲,便看著他的眉眼,換去道袍,一身素衫,倒貼了幾分紈絝相。
可這一眼,我便知我再一次誤入這浩瀚而巨大的紅塵之中了,這犯的又何止酒戒。
他見我未說半字,便喝道:“你這小和尚真是大膽,竟敢私藏好酒,定稟明了你家師父要你好看。”
我笑了笑,這一月沒見他口齒倒是伶俐了許多,便說道:“你這小道士真是放肆,闖我佛門還在此飲酒,定稟明了你家師父要你好看。”
他一愣,隨即擺手道:“在下錯了,請大師恕罪。”
他放下手中酒,雙手合十,彎身一恭向我賠禮,哪知一個踉蹌竟跌在了我身上,我正要起身推開便聽他在我耳邊私語道:“這一個人喝酒有什麼好喝的,不如我倆一起喝如何?”隨即他便取了邊上的酒喝了一口含在嘴中。
我本是能夠推開他的,可誰知他力氣莫名地大,正要說話,他的唇便已經和我唇齒相對,濃鬱的梨花氣息滑入我的喉嚨裏。
“別吵,今晚隻有我們兩個人。”
說完,他用腳踢了那扇開著的門,我隻感覺頭腦一片燥熱,口中除了那梨花酒還有他獨一無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