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時錦年 喂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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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中毒的事終是塵埃落定了,查到最後查到挽香閣的芳常在頭上。宜妃一向是以明豔動人出眾的,衣物也都是明麗的顏色,芳常在是剛入宮的新人,十六歲的姑娘花一般的嬌顏自然也是喜愛穿紅戴綠的,那人與宜妃撞了衫色,宜妃快言快語諷刺了幾句,芳貴人自是紅了臉敗下陣來,沒想到就這麼記恨上了,也就有了後來的事。
當日奉茶的竹青自縊,芳貴人被打入冷宮,那廚子倒是硬氣的狠,生生被杖殺也沒吭一聲。後宮向來風波不斷,這事到此也算了了。
倒是綿綿又成了功臣,康熙一日在慈寧宮笑著問她想要什麼賞賜,綿綿歪著頭認真想了一會:“如今在宮裏事事遂心,一時倒真是想不出。萬歲爺不如賞賜個心願吧?”還記得以前生辰是額吉都會讓她想個心願,然後想盡辦法滿足她。想起額吉,綿綿心口有些發澀,自己如今是過上好日子了,額吉卻是長眠地下了。
“好!朕就賞你個心願!”康熙看她的眼神暗了暗,“隻要不傷我大清國體,不觸我大清律法,朕都可以滿足你。”說罷,隨手解下腰帶上的一個墨玉麒麟:“喏,這就是信物。”
綿綿接過來,笑的嬌憨可愛,“那綿綿先謝過萬歲爺隆恩。”
秋日的午後,天氣倒是格外清爽,綿綿捧著碗魚食來到池塘邊。一邊漫不經心的喂食,一邊思索著怎麼和胤禩和解。
經了中毒之事後,胤禟跟她的關係算是緩和了,如今不僅不再針鋒相對,反倒經常能在一起玩鬧,雖然這死狐狸真真是會算計人,不過兩人一來一往鬥智鬥勇倒是給枯燥的學習生涯多了許多樂趣,連帶著和胤珴的關係都好了起來。
隻是那個人,始終。。。。“唉”綿綿請歎一口氣,抬頭不經意間撇到不遠處涼亭裏的一個身影,墨色的長衫,筆直的鼻梁,眉飛入鬢,眼神卻是深不可測的望著她,麵目冷峻,卻有蕭瑟之感。
綿綿心中一稟,自然認了出來,於是揮揮手讓宮女接了魚食,走上前去:“四阿哥吉祥。”
胤禛點點頭算是應了。
兩人之間一時無話,四阿哥是出了名的“冷麵”,小小年紀獨來獨往不與任何兄弟交好,去年因著養母孝懿仁皇後佟佳氏的過世,更是一度悲痛難以自拔。
綿綿看著向來冷峻的少年露出蕭索的神色,不禁想起前幾日孝懿仁皇後祭典時少年雖然極度抑製卻仍然紅了的眼眶。四阿哥和孝懿仁皇後母子情深是後宮都知道的事情,本也是好事一樁,可偏偏四阿哥不是孝懿仁皇後的嫡子,偏偏四阿哥的母妃仍然健在,如今也已是宮中舉足輕重的德妃娘娘了。當年德妃娘娘因身份低微,四阿哥剛一出生就被抱走交由當時還是貴妃的佟佳氏養育,母子情由此寡淡。
養母病逝,生母芥蒂,連皇阿瑪的心力也基本上都給了備受寵愛的二哥,這一切發生在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身上似乎太過殘酷了,而自古以來,天家就是最殘酷的地方。
這樣無聲的沉默讓綿綿尬尷起來,剛想開口告辭,卻聽得一個清冷沙啞的聲音:“陪我去喂魚吧。”
一抬眼對上少年烏黑的瞳孔,看到裏麵隱隱的期待,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點點頭道:“好”
胤禛似乎微微扯了一下唇角,從宮女手中結果魚食牽著綿綿的小手走到池塘邊。兩人坐在一塊石頭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撒著魚食。
綿綿不時側過頭去看著胤禛的側臉稚氣未脫的臉龐卻也展露出幾分剛硬的線條,其實這幾個阿哥中,綿綿還是很怕胤禛的,喜怒不定的性子,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突然胤禛回過頭來兩人的視線正好對上,綿綿一驚腳下一滑差點落盡湖裏去,胤禛一把抱住她,兩人雙雙倒在石頭上,“哎呦”綿綿痛呼。“怎麼了?傷到哪了?”胤禛忙起身把她拉起來,“好痛”綿綿蹙著眉頭。“傷哪了我幫你揉揉?”胤禛剛說完就是女孩本來因疼痛扭曲的臉騰地紅成了滿天雲霞,隻見她一張小嘴張了又張,最後扯了扯嘴角:“屁股”說罷,把臉扭到一旁,似乎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胤禛開始也是一愣,可隨即看到女孩別扭的小臉,忍不住抿著嘴笑了起來,綿綿本來惱羞的回頭想要說些什麼,可突然就呆住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胤禛真正意義上的笑,雖然抿著嘴,唇角的弧度也不大,可放在一個總是像冰山一樣嚴寒的人身上,一下子讓人覺得眼前一亮,就好像烏雲密布的天空突然放晴,絢爛勝過了長夜的煙火漫天。
胤禛看著她一副呆呆的樣子不由收了笑容,抬起食指想要敲敲她的小腦門,最終還是訥訥的收了手,“你在看什麼?”
綿綿這才回了神,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四哥哥笑起來真好看。”說罷看著胤禛直樂,傻兮兮的樣子落在胤禛眼裏格外好看。
胤禛好笑的揉著了揉她的腦袋,打趣道:“怎麼?屁股不疼了?”生平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調戲,胤禛的本意是想看她惱羞然後轉移話題,誰想草原的姑娘大膽潑辣,幹脆破罐子破摔了,綿綿一昂頭:“疼的很!四哥哥要給揉麼?”
這下本不愛言語的胤禛徹底噤了聲。
二人又是沒了聲響的撒著魚食,不過氣氛明顯比剛才融洽了許多。
半晌胤禛突然開口:“以前皇額娘常來這裏喂魚”綿綿轉頭看他,隻見他依舊盯著一池湖水沒有扭頭的意思,那樣子,好像是在跟水裏的魚說話。綿綿也不言語,支著腦袋靜靜地聽他說:“有時候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胤禛頓了頓,眼神似是在回憶著什麼,連麵部表情都柔和了下來“她喂魚的時候都不大聲說話的,說是怕嚇到了魚。我沒有見過比她還溫柔的女子。”午後的禦花園格外寂靜,隻聽得一個清冷略帶沙啞的聲音,“她就這麼走了,我連想她都不敢大膽的想,養子嫡子又有什麼差別,我隻知道她養了我十二年。可是,我連想她都成了錯。”
綿綿也被他勾起了情緒,小手拭著眼淚,抽搭這鼻子說道:“四哥哥你沒錯,你沒錯,我額吉也走了,我也好想她,她不漂亮不溫柔,可她是世上最好的額吉。”
胤禛這才扭過頭來,眼睛通紅通紅的,像是怕忍不住什麼,又飛快的轉了過去。深呼吸了幾下,看得出他在調整情緒。
等兩人的情緒平靜下來,綿綿突然道:“四哥哥以後我們一起來喂魚吧,沒了人陪伴,魚兒也會孤單吧。”
胤禛這次沒有猶豫,抬起食指敲了敲她的小腦袋“好”。
康熙二十九年的深秋,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一個六七歲的女孩,在這一汪清池旁定下承諾,年少癡狂,哪曾想,經年之後,依舊是這池水,這個人,卻是改換了天地,時光不複,舊人遇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