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此去經年,終不可幸免(9)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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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伊家三小姐,禮數上來說在晚宴結束前我是不該離場的,是以等我開車回到公寓已經是將近午夜。
    與那些名媛貴婦虛與委蛇本就不是件容易輕鬆的事,更何況宋伯母的出現無疑令我方寸大亂。為什麼偏偏等我緩過勁來想重新開始,過去的那些事又輪番閃現?整個晚上我的心情都很煩躁,隻是那樣的場合我怎敢顯露絲毫?而現在到了家門口,便再沒有壓抑的必要了,而行動永遠快過思維。
    順手將那隻鑲滿水鑽的包包從車窗狠狠甩了出去,水鑽與水泥地麵重重的摩擦聲竟令我感到愉快。而後就是這雙折磨了我一晚上的十二公分高跟鞋,我粗魯地將其脫下,不耐煩地甩至一邊。我相信如果身邊有一把榔頭什麼的鈍物,那麼把這輛曾經心愛的MiNi的引擎蓋砸了也是絕對可能發生的。
    幹完這一切,我重重地將車門關上,隨後光著腳準備上樓,冰涼的水泥地證明我的感知很清醒,意識卻恍惚著。
    自從不知哪一年倡導保護環境後,這裏所有的燈都改成了聲控。午夜的停車場很安靜,在我熄了車燈之後也沒有亮光,除了不遠處那一星忽隱忽現的紅光。我頓了片刻才意識到那是支煙。
    與此同時,那個方向突然傳出兩聲在午夜聽來無比刺耳的喇叭聲,聲控燈甚是靈光地亮了一大片。雖隔得略微遠些,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清楚記得他從前是從不抽煙的,因為我厭惡煙味。
    那絲紅光又是一閃,隨即滅了。他下了車向我走來,神色陰鶩。
    “見過我媽了?”
    “見了。”我有些不清楚他的意圖,決定靜觀其變。
    “回絕她。”
    宋楚涵今晚很有一種惜字如金的意味,而這種意味撩撥得我很不爽快。
    “憑什麼?”我揚起頭看著他的眼睛,澄亮漆黑的眼眸裏倒映的是我的影子。
    他見我目不轉睛地盯著看,似是有些心虛地別過頭。語氣倒是一樣的淡然,“聽我的就是了。”
    一聽這話我不由冷笑,“聽你的是麼?你以什麼身份讓我聽你的?”
    他微微皺眉,“你不要鬧。”
    這句話算是我們彼時小吵小鬧時的經典台詞,隻是那時縱使生氣眼底也蓄滿了溫柔,而今他皺著眉,卻滿滿的都是厭煩和不耐。
    “我不要鬧?當初我辭職的時候,是誰執意要我回C&W的?現在又要我不要回去!”我衝他大吼,隨而怒極反笑,完全是個妒婦的嘴臉。我心裏最真實陰暗的想法脫口而出,“哦————我明白了,是不是宋伯母回來了,你就要化身那位小姐的模範未婚夫,想和和美美地過日子,所以必須把我這個礙手礙腳的女人徹底踢出你的圈子呢?如果是這樣那你大可放心,我保證從你眼前退得一幹二淨!”
    我想我真是瘋了才會說這樣的話。可今夜一輪又一輪的折磨難道還不能把我逼瘋麼?
    他就立在我眼前,沒有回答。
    若說我方才剛見到他時有那麼些欣喜和期待,那麼他的默認瞬間澆熄了那些歡欣的火種。
    經過這樣的一夜,我的力氣本就所剩無幾,已是強弩之末。而今更是被抽離了最後一絲氣力,腳一軟便跌坐在了地上。
    他眼疾手快地將我扶住,周身的氣味再次籠住了我。耳膜微微震動,恍惚間聽見了這樣一句話。
    “對不起。”
    明明是句表達歉意的話,於我聽來充斥的卻是嘲笑與諷刺。便是衝著這句,我也不該再輕賤。
    我掙紮著甩開他的手兀自站好,略略整理之後便是故意的巧笑嫣然。
    “沒關係。”
    “那麼留在LY好麼?”
    “不好。”
    “依依,你的固執會害了你。”
    “無所謂。”我轉身便走進了電梯。
    出了電梯的時候我無意跌了一跤,沒有流血,隻有一片碰了便疼的肌膚,我想再過些時候便會成了淤青吧。
    宋楚涵於我就是這樣的存在。看不見明顯的傷口,但若碰了,便會不可遏製地劇痛,比之那些血淋淋的傷口,有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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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到做到,翌日就再次到C&W的財務部報道,職務照舊。
    因為離職的時間不過半個月,業務賬目方麵還不至於脫節,所以上手得也很快。
    轉眼C&W也在這裏紮根運行了近半年,很多事都步入了正軌。而宋楚涵在公司的時間也逐漸多了起來,甚至於經常加班結束,49樓還是燈火通明。和他遇到的機會不是沒有,但大多都是在電梯、走廊這樣擦肩而過的場麵,而我們也像心照不宣似的裝作沒有看見彼此。
    重新來C&W工作,我自然是和淩越商量過的。原本預料他一定不同意,想不到的是他並沒有橫加阻攔。
    “你願意就好。”
    於是,我心中的感激和愧疚再次加深。
    在這裏的日子還算平靜,宋伯母並沒有來找過我,和其他同事相處得也算融洽。淩越依舊和從前一樣,時常來約我吃飯。時光就這麼平淡地蹉跎。
    C&W在大中華區算是剛剛起步,正是用人之際。而最近剛巧碰上大學生的畢業季,人事部算是忙得人仰馬翻。當然,招收新人不可能隻靠人事部,同時也需要各個部門的專業性人才來充當考官。而我,不幸被本部經理推去選拔優秀人才了。
    C&W著實是個大公司,而財務部和人事部更是隔了三個樓層,純粹的八竿子打不著。但八卦的力量是強大的。很早的時候,我就聽說過前不久剛上任的人事部的經理Sarah和CEO,也就是宋楚涵的種種軼事。雖說他有個貌美如花的未婚妻是眾人皆知的事,但這也不能堵住悠悠眾口。於是乎,這個未曾謀麵的Sarah就成了CEO的秘密情人。而現在我這個被CEO甩掉的下堂婦即將與正得寵的情人正式會晤。
    真是個可笑的場麵!
    原本是不甚在意的,因為我對宋楚涵的人品還是有幾分信任的,就算他再不堪,也決計做不出這樣的事,兔子尚且不吃窩邊草呢。不過我倒是有興趣看看這個CEO的緋聞情人到底有幾分顏色。
    “Flora,財務部麵試就快開始了,這裏左轉第三個辦公室就是。”
    “謝謝。”
    雖說離正式麵試不過十分鍾,不過待我推開門發現主考官,也就是那位Sarah竟還沒有到,和幾位考官略略打過招呼之後才聽得細高跟的聲音由遠及近。
    曾經倒是和宋楚涵討論過這個關於高跟鞋問題,起因大概是我某次約會蹬了雙九公分的高跟鞋,結果沒走多遠就齜牙咧嘴就差沒把腳脖子崴了。記得他當時習慣性地皺皺眉。
    ……
    “快把鞋脫了。”
    “難道您要我光腳走路麼?”
    “誰叫你穿這雙鞋。”
    “我樂意,你不覺得這樣很有女人味麼?”
    “不覺得,我也不喜歡。”
    一聽這話我就不高興了,我穿高跟鞋為的誰呀,我疼了半天結果你還不領情?“誰要你喜歡了?”分明是句氣惱的話,流露的卻是小兒女情結。
    “你啊。”他一把將我撈起,在我耳邊嗬著氣,“聽話,換雙鞋。”
    ……
    也就是我這麼胡思亂想的片刻,那位傳說中的Sarah正推門進來,首先瞧見的便是一雙目測而言足足有12公分高的細高跟。
    “伊依?”
    我立刻抬眼,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眼前的Sarah竟是大學學姐楊妤!她是當年南大人文學院當之無愧的院花,為人熱情,骨子裏倒是文人一慣的傲氣。
    “怎麼,不記得我了?”
    我啞然失笑,“怎麼會?”
    的確,我不會、也不敢忘了這個昔日的頭號情敵。舊日的南大,誰人不知美人對宋大才子的情深意重?宋楚涵雖從未明確表過態,但那時大家早把這對才子佳人湊成了對,以至於後來我突兀的出現引起不少憤慨和猜疑。
    五年時光彈指而過,楊妤變了很多。當年空靈脫俗的氣質早已被這現實磨得幹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如煙塵般的迷蒙。
    眼下她優雅入座,隨而襲來一片清幽的鳶尾花香氣,白皙纖長的手指輕輕翻動跟前的一份麵試資料。
    “我剛從法國的總公司調過來不久,Charles倒是沒和我說起過你也在這裏。”
    她沒有抬眼,鑲了水鑽的指尖優雅翻動,但確實是同我在說話。果然,歲月和現實是對人最好的淬煉。從前驕傲但絕不清冷高傲如她,即使麵對情敵,也能輕輕巧巧,甚至於很是熱情地問一聲,“和我們一塊兒麼?”而今那樣的豁達通透似乎洗淨了。這樣的物是人非,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哦,這樣啊。”
    我不清楚她為何會出現在C&W,舊情複燃也好,賞識才能也罷,我都不大想去理會。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似乎花落誰家也沒那麼重要。
    麵試時間很長,C&W也和很多外資企業一樣考題千奇百怪。一旁看著這些初出象牙塔的嫩芽,從他們身上不難找到自己當初的倒映。社會一直都很現實,校園裏的澄澈一接觸到這些會立即氧化、渾濁、直至變質。而我和宋楚涵所謂的愛情也沒能逃過這一劫。
    麵試結束後看了時間才發覺自己竟這麼僵坐了三個鍾頭,怪不得背脊脖頸都酸疼得厲害,這個時候回家泡個澡才是正經。隻是算盤似乎落空了。
    火紅色的奧迪悄然停下,隨著車窗的下移,Sarah的栗色卷發和精致麵龐都顯露了出來。
    “去喝一杯,怎麼樣?”
    “不了,我想——”
    “我說的,你絕對感興趣。”
    我略略動搖。我知道她和我講的,裏外逃不過宋楚涵三個字,可偏偏就這麼三個字便能死死地將我吃定。雖有遲疑,但我還是決定改日再聽。
    “以後再說吧。”
    柳葉眉一挑,她慢慢扯出一絲笑意來,“難道你不想知道他當初為什麼離開你麼?”
    心髒登時劇烈跳動。沒錯,最後我想知道的不過如此。俗話說,死也要死個明白,道理不就在於此?
    她戴了副很大的墨鏡以至於看不清任何眼神,但直覺告訴我她的不懷好意,又或許這是個不該觸碰的秘密。這個時候我倒是很理解亞當偷吃蘋果的心情,微微想了半晌,我才上了她的車。
    很多時候,無知遠比知情來得輕鬆,但大多數人卻執著地尋求一個通徹。正如後來的經曆無情地甩了我一個耳光,時時提醒我這個絕對錯誤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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