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此去經年,終不可幸免(4)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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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的酒會後,我的壞心情延續至了周末。
    確實是很久都不曾擁有過周末了。念書的時候簡直愛死了這兩個字,隻因可以不必那麼早起,順便小小的睡個懶覺。而後作為無業遊民,卻提不上什麼周末了。
    失而複得,自然珍惜。
    我也和其他正常女性一般愛在這樣的日子裏逛街Shopping,然而獨自一人。事實上我從來都不樂意單獨逛街,隻是從前的朋友大多都不再聯係,新的朋友又還不熟識,這樣青黃不接的境況也實屬無奈。
    逛累了便打算坐下喝杯咖啡,身後有人搭了搭我的肩。
    “依依,好久不見!”
    一轉頭,才發覺是大學的室友許欣,關係不是最好,但起碼相處融洽。
    “真是太巧了!”我也禁不住訝異。再遇故人,本就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
    “媽媽——”不遠處有個看起來約莫兩歲的小男孩,一手拿著冰激淩,另一隻小手緊緊握著一隻氣球,胖嘟嘟的小嘴邊全是五彩的奶油,正撒開腳丫子往我們這邊奔來。
    看著那孩子蹣跚的腳步,心突然一陣銳痛,似有一把鈍刀子在割,疼得無以複加。但奇怪的是,那樣刻骨的疼痛隻是一瞬,之後便無影無蹤。第一次經曆時,我幾乎以為那是錯覺。但次數多了,時間長了,在明白這是真正的切膚之痛之後也漸漸習慣起來。
    眼看那小男孩就要摔倒,下一刻便進了一個男子的懷抱,他一把將孩子抱起,向我們緩步走來。
    那人在許欣身旁坐下,依舊同當年那樣陽光帥氣,單單看他的眼神,便覺得暖到了心窩裏。
    “還認得我麼?”一如當年迷人而戲謔的聲音。
    我啞然失笑,若連昔日的死黨都不記得,那算是越活越回去了。
    “小的怎敢不識沈少爺?”
    沈書豪微微一愣,便笑了起來,連帶著一旁的許欣也顯露笑意。
    我們的交情自不必說,一句當年的俏皮話便可以消除多年未見的隔閡。看著眼前美滿的一家三口,久久空置的胸腔突然有種被什麼東西塞滿了的感覺。不過算起來,當年是我給他們牽的線,也是我嚷嚷要做證婚人,隻是到最後,我卻缺席了婚禮。
    “現在還是啃老麼?”沈同學一如既往,陽光的麵孔,毒蛇的心。
    我也毫不吝惜地賜了他一個白眼。說我啃老實在冤枉,就算是不工作的那幾年,我靠的也是卓華每年的分紅,向父親伸手要錢的事我可無法想象。
    “本人乃C&W會計顧問。”
    他有些微的詫異。不過想想也是,這麼幾年我幾乎足不出戶,也不參見每年的聚餐,有些流言蜚語什麼的不足為怪。不過沈書豪又是何其聰明的人,想必我不說,他也能明白不論當初發生過什麼,如今也好了。
    “你這業餘的混得不錯嘛。”
    一聽他說我業餘,我就心裏就不樂意了。
    “你說你都一會計師事務所的合夥人了,能別這麼磕磣我麼?跟許欣結婚那麼久,也沒沾染沾染人家的書香氣,還是那副牙尖嘴利的模樣。”
    沈同學見我這罵人不帶髒字兒的毛病又重出江湖,於是推出老婆來漲漲威風。
    “老婆,你給評評理。”那語氣膩歪的,我都沒法兒形容。不過許欣乃出身書香門第的小姐,幫理不幫親,哪能這麼輕易動搖立場。
    “依依說得一點沒錯!”
    沈書豪一見老婆也胳膊肘往外拐,氣得嗷嗷直叫。這樣一番嬉笑下來,我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不過雖然在我們看來是坐了一會兒,孩子可就耐不住性子了,在他老爸懷裏直撲騰。果然沈書豪就開始翻臉了。
    “泡泡,再這麼鬧晚上就沒糖果吃了。”
    “泡泡?”我差點喊了出來。
    “對啊,這名兒還不是還是你取的麼?”
    沒錯,當初寢室臥談會時,我就大放厥詞說,如果我要是生了小孩,女的就叫果果,男的就叫泡泡,那會兒許欣還問我為什麼取這兩個聽起來特沒營養的名字,我頗驕傲地回了句,“孩子,你沒看過智慧樹麼?”
    若當初……當初沒發生那些事,現在泡泡說不定就會有個果果姐姐了……
    “對了,下禮拜六是同學聚會,這回既然見到了,你可別想逃脫了啊。”
    說實話我是不大想去的,彼此見了麵也沒什麼可說。
    “放心,他不在。”
    許欣篤定地補充道,似是想寬慰我。我略略怔了片刻,心裏明白她見我猶豫,就疑心我是否是怕和他遇上徒增尷尬。雖然會錯了意,但此話一說,我再不去就是不該了。
    “嗯,我曉得了。”
    “到時時間地點一塊兒通知你。”許欣見我應下來倒也高興。
    其實,他在與不在,又有什麼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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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終究還是個公私分明的人,禮拜一我照樣到事務所報道。
    淩越心情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好幾個會計師進去彙報工作都哭喪著臉出來,連Amy也在茶水間禁不住抱怨。
    “辦公室裏低氣壓呢,惹不起啊。”
    我自然對這低氣壓的緣由心知肚明,心裏不禁暗暗叫苦。今天來事務所就是為了把那件想想就折磨人的活推了,所以就少不得到他那兒跑一趟。罷了,撞槍口就撞槍口了吧,或許有些事解鈴還須係鈴人。
    走到淩越的辦公室前,望著正前方鑲著“淩越首席會計師”的門牌,心裏起伏不定,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有勇氣伸手敲門。
    “進來。”
    他的口氣不是太好,和他平時平易近人的形象實在不符。原本已經有些平靜的心又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直覺我此行必然不會順利,突來的畏懼讓我縮了縮手,但無奈那扇門已半開,此時退出去未免心虛。更何況,淩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目光焦灼濃稠,我實在是受不住。
    “我……”
    僅僅是發出了個音節,便被淩越生生地掐斷了下麵的話。
    “就這麼不想見到我麼?”淩越冷笑,“也不拿封辭職信麼?”
    他明白我的來意,對於這一點我絲毫也不意外。畢竟,他很了解我。但我知曉他是誤會了我想要辭職的緣由,卻並不想解釋。從前想過跟他坦白以前發生的事,可現在實在不是解釋的好時機。若是牽扯出宋楚涵的事,恐怕情況更是糟糕。
    淩越和我這麼多年的交情,說真的,實在不想就這麼斷了。我們看著彼此長大、成熟,早已是名副其實的親人。在宋楚涵出現以前,我覺得或許就這麼和淩越過一輩子也未嚐不可。
    沒錯,我愛他,但遺憾的是,並不是那樣的愛。原本組織好的語言瞬間崩潰,我明白,若是我說想要辭職,那麼,我和淩越之間的一切都勢必無法挽回。
    所以說情感永遠先於理智,我竟神差鬼使地僵著肌肉笑了笑,將原本打好的腹稿都咽了回去。
    “什麼辭職,你要辭退我麼?”
    淩越有瞬間的詫異,愣了半晌,表情漸漸柔和,“當然不會,我永遠不會拋棄你。”
    我選擇對這句明顯包含著曖昧的話自動忽略,“現在C&W的CFO已經回來了,我是不是需要接洽跑一趟接洽一下業務?”
    “嗯。”他對於我這種公事公辦的一套顯然不是很滿意,轉眼又繃緊了臉,這種象征著鬧脾氣的小表情,我再熟悉不過。
    他又成了我所熟悉的那個淩越,小時候受了氣,總是這副表情,我不禁莞爾。兒時的記憶突然湧上心頭,竟不由自主地伸手輕輕撫平他的眉頭。
    待到指尖觸到溫融的熱度,理智瞬間歸位。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於此時是多麼的不合時宜。
    “…對不起…”我立馬縮回手,有些不知所措。
    過了半晌,辦公室裏安靜地隻能聽見秒針掠過的聲音。
    微微抬眼,看到的卻是淩越如沐春風的笑容,心裏突然覺得有些小小的不爽。
    “先走了。”我忿然離去,回頭微微瞥了他一眼,便明白這一頁表麵上也算是揭過去了,心裏略略鬆了口氣。
    隻是麵對宋楚涵,我又該怎麼辦?
    拆了東牆補西牆,這真不是一個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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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個不大懂得變通的人,或者說有些死腦筋,想起自己現在算是半個C&W的人就覺著鬧心,順帶想起前幾天在酒會上那個裝作不認識我的男人,更加堵得慌。
    坐在最喜歡的中餐廳裏,點的也是平日愛吃的菜色,吃到嘴裏卻是另一番滋味。
    “奇怪,換廚師了麼?”
    我低頭喃喃,聲音雖低,卻恰好被剛從我身旁走過的Amy捕捉到。她很自然地在我對麵落座,執筷夾起一箸,優雅地咽下,動作一氣嗬成。
    “不錯,還是以前的味道。”她繼而輕巧一笑,“怎麼,心情不好?”
    事務所裏我和Amy還算得上是朋友,隻不過是酒肉朋友,我們彼此心照不宣。而現在她很明白我情緒低落,毫無玩樂心思,又為何接近?
    不是我多疑,而是上流社會的習性使然。我雖隻算得上半個,但也耳濡目染。某些奇怪的事,的確該多想想才好。這時候,優雅虛偽的派頭就有了用場。
    “怎麼會,隻是感冒剛好,味覺不大靈敏。”說完便回以一個招牌禮儀笑容。
    Amy也不是很在意。
    這些天相處下來,才發現眼前這個女人和表麵上看起來的溫柔無害相差甚遠。她固然很有心機,但用得永遠恰到好處,是個極為聰明的女子。
    她看著我吃飯,也不管我有沒有聽,自顧自地說。
    “Alan是個好男人,希望你好好把握。”
    “我知道。”這我自然清楚。
    Amy的眼色黯了黯,“這五年來他做得夠多了,我隻是不明白……”
    的確,淩越做得委實不少,但卻怎麼也住不進我心裏。
    她看我沉默下來也有些傷感。畢竟是成年人了,這種事也不能勉強。然而那種情緒隻是彈指之間,轉眼她又成了那個溫和的會計師助理。
    “順便一說,C&W方麵希望下午你能去一趟。”說完她轉身便走。
    看著Amy的背影,我心裏也明白,她看著這五年淩越對我的各種照顧遷就,怕是原以為我能很快成為淩夫人。卻未曾料到她的頂頭上司追了我五年,卻還是沒有修成正果,怕是有些著急,才來添把柴加把火的吧。
    隻是她最後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輕不可聞。
    “其實你什麼都不知道。”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飯後我還是硬著頭皮去了C&W。事實上,那幢大廈離事務所並不遠,左右就十五分鍾的車程,我卻心猿意馬,硬是磨蹭到了半個小時,握著方向盤的手心微微滲出一層薄汗。
    五年前斷然離開的絕情,不久前裝作不認識的疏離和冷漠,竟還不能讓我對他完全死心?我很看不起自己。可是偏偏遇到宋楚涵,伊依的麵子和裏子便都沒有了。
    然而在一般人眼裏,我很符合資深會計師這個名頭,起碼我看起來冷靜而專注。我來的時間倒是不大巧,宋楚涵正和公司高層開會,無暇顧及我。
    宋楚涵的秘書對我也不怠慢,在等待的那段時間前後端茶送水,很是客氣,想必是知道我的身份。
    隻是個臨時的小會議,需要等的時間並不長。我就這麼坐著等他回來,忐忑不安,局促得不停攪咖啡。也許正因為不知他何時會推門進來,才會如此慌亂,雖然我掩飾得極好。
    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聽著再熟悉不過的步伐。待到我真正要麵對之時,又莫名平靜下來。
    他還是老樣子,隻是眉宇間有掩不住的疲憊,想必是因為C&W剛剛進入中華市場,需要操心的事太過多。
    “伊小姐,你來了。”依舊是那晚的冰冷語氣。
    “嗯。”我想不出還能說些什麼,看似隨意地避開他的目光。
    他轉而在轉椅上坐下,一邊翻動手邊的各色文件,“我現在有些忙,你現在可以找我的助理Vivian。”
    聽著他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原本的緊張不安頓時被一陣窩火所取代。想要發作,可我以什麼姿態?以什麼身份?想到這裏,心裏不禁泛起濃濃的苦澀。
    “嗯。”我轉身即走。
    若是其他人,興許我會覺得故事像那些三流言情那樣,他失憶了,然後我這個前女友努力幫他恢複記憶,最後他記起了一切,重新回到我身邊,皆大歡喜。但我很明白,我身後的那個男人是宋楚涵,他最擅長的莫過於用最快捷最簡單的方法解決問題。
    陌生人,多麼幹淨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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