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僵硬，遲疑了片刻，將唇輕落在我的額角，蜻蜓點水般。接著揚起臉，雙眼掩蓋在睫毛下，看不清神情。
    “以後……我也不知道。”他輕輕歎息一聲。
    我的心事百轉千回，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很想問問他，他剛才吟的《洛神賦》，是念給那個紫蘇吧？可是這個夜，我真的不想提起紫蘇，這個名字總會扼斷我倆的距離，提起她，他心悸得無語，繼而沉默。
    正恍惚間，隱約聽見大宅門外嘈雜的聲音。緊接著，一陣陣敲鑼聲打破了岑寂的夜。
    “出了什麼事？”我警覺地豎起耳朵。
    姬賢正神思困倦，此時睜大了眼睛，臉色也變了。
    鑼聲由遠而近，很快傳到後院。
    “糧倉著火了！糧倉著火了！”
    我大驚，一把拉起姬賢，“不好，我們快去救火！”
    兩個人跑到前院，家裏的人幾乎全都起來了。人們提著水桶提壺、木盆瓜瓢，紛紛奔向糧倉。出宅門不遠，火光已經熏亮了半個夜空，狗吠聲、嬰孩的哭叫聲、呼喊聲響成一片。到達糧倉，但見整個糧倉已經燃起來，人們忙著潑水搶穀子，中間力拉崩倒聲、穀物爆裂聲、牛馬掙脫韁繩到處亂竄，整個場麵驚心動魄。
    父親望著眼前的一切，不禁捶胸大慟，“完了！全族人一年的口糧啊！明年我拿什麼去敬獻君王？”
    大火燃到天亮才被撲滅，還有零星火苗子在飛竄。人們一宿未眠，個個筋疲力盡，東倒西歪。父親麵對眼前狼藉，大聲喝問：“昨晚誰最後一個離開糧倉？”
    立刻，有人指向姬賢，“就是他！”
    姬賢的臉被煙火抹上幾道焦黑，他瞪起眼珠子，辯解道：“沒有！我去河邊洗澡了！”
    “這麼晚回家不洗熱水澡，偏去河邊幹嘛？”
    “我就看他磨磨蹭蹭的，等人走光了，趁機放火。”
    聞言，我跳出來護住姬賢，“他愛去哪裏洗澡關你們什麼事？你們不要血口噴人！他現在是戎狄家族的人，你們分明是看不慣他，陷害他！”
    頃刻之間，我的聲音被更多的聲音淹沒。
    “早就看出這小子心懷叵測，假裝老實蒙蔽眾人眼睛，大家都被他騙了！”
    “族長待其視同己出，他分明是以怨報德，不仁不義！”
    “姬佐氏已亡，這小子懷揣複仇之心。早知如此，族長不該留下他，將他碎屍萬段才行！”
    父親一步步走向姬賢，死死盯著他，臉上透著一股殺氣。我急了，額上密密的一層汗，顧不上擦，更顧不上禮教，將父親攔住，急切道：“父親，不要聽他們的！姬賢是什麼樣的人，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
    父親一把將我推開，幾乎是暴跳如雷，“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真後悔收了這個孽畜，自找禍害！這是上天對我戎狄家族的懲罰。蒼天在上，今日我定當拔了這孽根！”
    說完，大手一揮，“來人，將他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