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良人永在  119 開戰在即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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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了那一塊餅並沒有多久,又過去了一天白白的光陰。尚槎抬頭望天,看著天氣和星象——這是太史令的活計啊。西周和春秋時太史掌管起草文書,策命諸侯卿大夫,記載史事,編寫史書,兼管國家典籍、天文曆法和祭祀,其中就有觀測天象和推算之事。
    不過到了本朝,這些事情都歸了欽天監,尚槎他們這些史官,統統都去了翰林院的故紙堆。
    倒是尚槎沒有丟掉太多他二叔的本事,掐指細想,覺得燕祉祾動手的時日,馬上就要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很快這懶散了數日的兵士隊伍在看到了第二日的朝陽之後,突然變的肅穆起來,軍規比往日執行得更加嚴格,行伍訓練的戰法也變得十分有素,這些變化在尚槎看來,就是在明顯不過的開戰的預兆。
    不到半月之後,主帥蒞臨。這個人尚槎還是有一些印象的,是隨著燕祉祾成為太子之後一步一步被栽培的心腹——姓傅名晟,就像傅理是傅瑾的遠房親戚一樣,傅晟也是和傅理沾親帶故的。
    這一點燕祉祾算的很好,傅家世代算的是名門,可並沒有做過重臣的命,忠心不假,關鍵是沒有那個力氣不忠。不像尚家的望族勢力,因而用起來放心許多。
    傅晟其人武舉出身,燕祉祾曾經親自與他交談幾次,尚槎有幸聽過一些,感覺見識還不錯。隻是可能傅家人都差不多,總覺得實戰方麵大約有些欠缺,該不會是紙上談兵的主吧,尚槎稍微憂慮了一些,但是緊接著看到的那些副將,盤算一下,其實燕祉祾還是想到了。
    副將相比較主帥而言,卻都是動過刀槍的老人了,經驗自不必說,不過行伍出身,戰術略薄弱些,如此裨益一通,其實還是周全。所以尚槎又把心好好的放了下來,專心的等待各種派遣。
    其實一個無名小卒能有什麼事情要做,尚槎依舊可以到處亂竄,風言風語的打聽著小道消息,和千千萬萬和他一樣的人絮絮叨叨的說話,有唱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的年輕人,正在思念遠方的新婚妻子。
    “剛娶得媳婦吧?”尚槎就笑著問他,“想家啦?”
    “這不是廢話嗎,”那個年輕人有些臉紅,“誰在外麵不想著回去?”
    “嘖嘖嘖,三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才好嘛,”尚槎說道,忽而壞笑一聲,有嚴肅地說道,“喂,和媳婦睡覺了吧……別真有個什麼事情的,留個血啊。”
    “……”漢子羞紅了臉,又剜了尚槎一眼,“閉嘴吧你,用你教啊!我知道。哎哎哎,快別說我了,我看你也不小了,你家裏怎麼樣?”
    那人的話把球踢給了尚槎,問的他也有些不好回答,總不能實話實說,隻好嘿嘿傻笑,“我?啊,我嘛,沒有家室,一個人習慣了,就這麼過來的。”
    這樣的回答顯然不能令人滿意,所以尚槎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有喜歡的人了……兩情相悅,這就夠了。”
    尚槎的話隻能把人越弄越暈,平頭百姓怎麼會知道他在說什麼,就是覺得很奇怪,既然兩個人互相喜歡,幹嗎不成親,幹嗎還老是一個人?思來想去也隻是覺得可能大概是門不當,戶不對,活活被棒打鴛鴦,一片歎息之聲之後都覺得尚槎大概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憤憤不平,轉而投軍,這樣就能弄個一官半職和些許銀錢,走運的話飛黃騰達,肯定就能把那個姑娘娶回來了。
    所以大家都紛紛這樣勉勵尚槎,整的尚槎更加哭笑不得,自己永遠不可能和燕祉祾門當戶對什麼的,天下的官再大,不也是皇帝的臣子嗎?笑話,誰還能把皇帝娶回家?
    因而尚槎就連連笑著感謝大家的美意和勉勵,說自己一定會奮勇殺敵,接著他又帶著人念起了《無衣》,別說,那一段“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響起來的時候,都是雄渾的男子的中氣,聽起來的確很是震撼。
    不過這樣的閑暇隻可能發生在沒有戰事的夜晚,主帥和副將接二連三的將將士們聚在一起振奮人心的喊話,便是開戰的前兆。尚槎在人群裏耷拉著腦袋聽的無聊,如此慷慨激昂的說辭不知道能不能騙過鄉野村夫,反正對於他這個修史的家夥毫無觸動,尚槎看過太多冠冕堂皇的史冊,裏麵都說打仗隻是為了一個叫做“保家衛國”的目的。
    多少名垂青史的獻身,都被籠罩了太耀眼的光環。蓋世英雄和無名小卒,一樣都是人。沒有高低之分,可是後者不為人所記憶,就好像那些為了早點回家而去拚命廝殺的征夫不值得被人尊敬一樣,淳樸而自然的願望其實更加值得努力。他們也不是逃兵,也沒有投降。大人物才要打仗,可是大人物並不會親自上陣。那些功勳的堆疊,都是建立在平民百姓的屍體之上!
    所以尚槎越聽越乏味,越聽越頭疼,心裏嘀咕道,“什麼時候我要是做了主帥,就一句話——‘兄弟們,打完了咱就回家!’這多省事啊,你羅裏吧嗦的那麼多,連我都不想聽,文縐縐的盡是廢話!”
    雖說是廢話,可到底也是個過場。一番熱血沸騰之後,大家都高呼著“炎國萬年”和“吾皇萬歲”,士氣似乎真的算是高昂。尚槎一個人像蒼蠅似的搓了搓手,默念一句“燕祉祾”的名字,便隨著其他人一起,拿起了刀劍。
    身上這一件並不太合適的鎧甲已經穿了很些日子,尚槎隨著所有人一道披掛上了武器。這時上麵又傳來了號令,今晚夜襲黎國,奪他邊地小城,算作首戰。
    由於目前的局勢並不緊張,這樣的夜奔赴死,還是采取著自願的原則。獎賞也很是豐厚,除了平日以外的撫恤,更是有白銀五十兩就在麵前。
    夜戰不比白日,首先便是暗夜行軍,之後又要舉著火把廝殺,真的是風險很大,難怪要以重金為賞——畢竟重賞之下會有勇夫,不多時,還是紛紛站出了許多人來。
    步兵不少,騎兵也有。神機營現在還用不到,因而並未預備。領兵的那位副將,尚槎對他不很熟悉,隻記得這也是武將的世家子弟。覺得這些小事還是能夠辦的不錯,所以尚槎就不多想了,也參與到了這次的征戰之中。
    尚槎不缺那五十兩銀錢,隻是想早些去實戰一番,先知道一下陣勢的好,就算他能夠把《孫子兵法》倒背如流,就算他習得《尉繚子》所言何事,如果不親身經曆那些血與火,靈與肉的碰撞,尚槎大約一輩子都不懂刀兵。
    況且也正是因為夜戰的特殊性和不易,尚槎可能會因此愈發貼近他要知道的戰場究竟是什麼。因而他義無返顧的走上前去,加入了這一次夜襲的部隊,連帶著臉上的表情也消失了玩味,換做了冷峻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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