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良人不離 96 君子遠庖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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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煞了,”傅瑾連連笑著擺手,“這哀家可猜不出,看看你方才的題目,唉……”
接下來的燕祉祾十分客氣,“‘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朕並不難為你們什麼——《大學》全篇,會背就好。”
傅瑾隻剩下歎氣的份兒了,燕祉祾用這樣的方法又趕走了四個女子,每個人兩匹“二色金庫錦”和百兩黃金。接下來便是最後的四個入選的女子,燕祉祾沒想到這其中有人藏龍臥虎。
就是有這樣的一個素麵朝天的姑娘陪著他念了兩大段《中庸》,背下來了《古戰場文》,和他對了一篇《貞觀政要》裏麵的“慎所好”,燕祉祾微微有些瞠目結舌的正打算問她的姓名,卻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問題。
“姑娘好才華,朕吃驚不小。”燕祉祾眨了眨眼睛,“隻是還有一問,姑娘可知道,一塊巨石,如何能夠漂在水裏?”
這個問題果然還是夠分量,那女子不禁麵紅耳赤了一陣,最終還是敗下陣來。燕祉祾毫不吝嗇的賞了她許多珍貴如紫貂皮、白狐腋和天馬皮之類的衣料,更有黃金千兩。至於同一批來的女子,每個人也是一雙蝦須鐲,一串貓眼石和黃金一百兩的打賞。
待所有女子全惺惺而歸之後,燕祉祾得意洋洋感慨了一句“果然,朕還是能擺平這幾個女人家的”,接著就吩咐人收起來了選妃所需要的擺設一樣的宮花——他根本就沒有把玉如意拿出來示人,就不必再收拾了。
“皇上,你這也太強人所難了……”這是傅瑾忍不住喟然長歎,“你這樣的標準,怕是隻有尚槎才能入您的法眼吧——別,就這最後一道問題,他都不一定答得出來。”
“母後說笑了,不過,好像還真是,”燕祉祾輕笑,“這些,他倒是都沒有問題,隻怕還能考住我——這最後一道題目,他必然會的。因為這便是很久以前,他問兒臣的一道小題,當時兒臣真是被難住了,還是不得已求助於尚大人才知道答案的。”
“難怪,”傅瑾一聲嗤笑,“怪不得呢,不過哀家也很想知道,這最後一道題目,何解?”
“其實說來也簡單,無非也就是引經據典。”燕祉祾解釋道,“《孫子兵法》的‘兵勢第五’,裏麵講到‘激水之疾,至於漂石者,勢也;鷙鳥之疾,至於毀折者,節也。故善戰者,其勢險,其節短。勢如擴弩,節如發機’,因而使巨石漂於水上,方法隻有一樣——無非就是速度之疾。”
“真是博覽群書,尚槎和尚沁一樣,走的是文舉,兵書倒是不少看,”傅瑾終於釋然的搖頭笑道,“真是尚沁教出來的好孩子。隻是皇上啊,你難道還是不死心的想找一個像尚槎一樣的後宮之主?倘若真的有女子答對了你的全部問題,你可該如何是好?”
“那不可能,”燕祉祾這一點兒信心還算是有,“母後多慮了,既然是要按照尚槎的樣子來找,那麼世上怎麼還會有個獨一無二的他出來?母後不必再憂慮這後宮之事了,兒臣自有主張。”
見到燕祉祾堅決至此,況且連連推擋了二十個真的稱得上是“才貌雙全”的有頭有臉的人家的女兒,傅瑾實在也是沒什麼好說了,所以索性真的就放手不管了,隨意燕祉祾如何去安排他的家事了。
燕祉祾了卻了選妃這件事情,對外辯稱是進宮的女子才色欠佳,難入聖眼,因而全部賜金放還,另許人家。那些女子很像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又不能大肆宣揚如何受了皇帝陛下的折辱欺淩,淨用一些狀元郎都不一定知道的問題來刁難人,哪裏是自己的不是呢。
宮闈之事雖然熱鬧,可都是刀尖上的熱鬧,稍不留神還會有人身首異處。倒是比不得慢悠悠的晃蕩在炎國西部邊陲的行走日子,尚槎的日子過的很清閑也很清苦,第一天晚上住了雞毛店,第二天早晨竟然舍不得走,決定在這裏賴上一天。
尚槎第二天的早飯比不得當時他和燕祉祾一起吃的禦膳,隻是一碗麵茶,麵茶的做法其實很簡單,無非是將麵粉炒熟,放開水調和,略放鹽後攪勻作薄粥狀,如此便可。配的小菜是鹽浸過的灰條菜幹子,絕對的粗茶淡飯,不過在尚槎覺得也是有趣,畢竟這樣亂七八糟的日子,以後過的還是比較多的,總是得慢慢習慣。
那天中午的時候客店裏沒有什麼客人,店主的老婆碰巧發著燒,昏昏沉沉的沒有辦法準備菜色,於是幹脆對尚槎招呼道,“客人!廚房裏有鍋碗調料,後院裏也有菜蔬,你自己布置一頓中飯可好?”
“沒問題,我自己來就好,您且歇息,”尚槎點頭稱謝,開玩笑似的說道“隻是莫怪我用多了鹽醋。”
女主人自然不會,就客套了兩嗓子之後不再言語,各種的決定大權就落到了尚槎的身上。“君子遠庖廚”,所以尚槎其實並不會做菜燒飯,他隻記得書裏講過“火肉久者無油,有鬆柏之味;風魚久者如火肉,有麂鹿之味。醉蛤如桃花,醉鱘骨如白玉,油鯧如鱘魚,蝦鬆如龍須,烘兔酥雉如餅餌,可以籠食。醃菜使黃者如蠟,碧者如苔。蒲、藕、筍蕨,鮮花、枸、蒿、蓉、菊之類,無不采入食品,芳旨盈席。”
隻是這些,和眼前這個烏黑烏黑的油膩膩的狹小廚房,實在是聯係不起來半分,有美人皓腕凝霜雪,可以在焚香的室內巧手製作一杯西瓜膏——“取五月桃花汁、西瓜汁,一瓤一絲,灑盡,以文火煎至七八分,始攪糖細煉。桃膏如大紅琥珀,瓜膏可比金絲內糖”,可是尚槎就隻能用火石費勁的敲敲打打,最後好不容易燒著了充當柴火的幹草塞進灶膛,小心翼翼的把水舀到鍋裏,隻是為了給自己熬一口薄粥。
是的,你沒有看錯,淒涼至此的尚槎的手,終於伸向了廚房。最後他又去主人家的菜畦裏揪了一些枸杞芽,然後用油鹽翻炒了一遍,帶著幾片焦黑的端到了桌上,就著昨夜烙出來的厚餅,和鍋裏那半夾生的粥湯,別別扭扭的吃了一頓中飯。
這真的是尚槎有生以來,給自己做的第一頓飯,也是吃的印象最為苦痛的一頓。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深刻的感受到了“君子遠庖廚”的這句話的重要性,以及萬分的憐憫每一個日日擔心自己身首分家的禦廚。生活如此簡單而艱難,能夠吹笛舞劍寫文填詞的手,在這砧板和火灶麵前,竟然變得如此無力而渺小,甚至是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