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輕暈暈乎乎間大腦一片混沌，隻覺身體有個地方陣陣刺痛，火燒一般疼的整個身子一絲一毫動彈不得。
    “疼……”含糊不清的喃喃，看不清眼前模糊的影像。
    楚辰禩一手攥住靳輕染滿鮮血的手，一邊小心翼翼揭開被血黏貼在身上的裏衣，揭開的一刹那靳輕疼的低吟一聲，眉頭愈發皺緊。
    血肉模糊的傷口赫然刺入眼簾，映襯著原本雪白細膩的肌膚愈加顯得猙獰可怖。
    門“吱呀”被推開。
    “爺，您要的東西。”
    端著紫檀木盤，窈窕而來的女子穿著金黃錦緞打底大朵素白芍藥刺繡雪花蕾絲掐邊兒的雙襟扣兒旗袍，妝容精致，身段玲瓏，細長又圓潤的指甲染著胭脂色的丹蔻，蔥嫩的雙手輕巧放下木盤，醉塵煙的當紅頭牌花魁墨玉一雙翦水含情目默默凝視著眼前英挺偉岸的冷峻男子。
    男子卻看也不看她一眼，冷睿的目光掃過藥盤便轉貼到了床榻上的昏迷少年，不過偏頭的一瞬間那雙淡然如水的眼中就微不可察多了一絲焦慮。
    墨玉的眼神暗了暗。
    “麻藥呢？”
    墨玉搖搖頭，“京城的藥鋪都被宋奇愷搜刮光了。”
    楚辰禩劍眉一緊，子彈入口較深如果不及時取出來等不及醫生，靳輕也會流血而死。
    “靳輕，”楚辰禩俯下身貼在少年耳畔輕聲，“靳輕，等會兒你忍一下，可能會有點痛。”
    顫抖的睫毛微微打開，黑亮有神的眸子此刻光芒渙散，人卻萬惡混沌中一點清明，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楚辰禩卷起一截幹淨的毛巾，“乖，咬住它。”
    轉頭又對墨玉道：“快去打兩盆熱水。”
    “是。”
    明晃晃的蟬翼刀握在手裏，已經不是第一次拿起它，戰場上每次受傷醫藥匱乏醫師緊張，很多戰士都隻能自己給自己療傷，包括東北王自己。
    可如今，要在這瘦弱的少年身上動刀，楚辰禩突然有些難以置信。
    “爺，水來了。”
    楚辰禩點點頭，麵色凝重，狠下心下了第一刀。
    濃烈的血腥味兒漸漸掩蓋住屋子裏黏膩的脂粉香兒，墨玉眼睜睜看著那一刀一刀的血肉淋漓，一顆心咚咚咚就要跳出口中，手心不自覺攥出陣陣冷汗，仿佛那種錐心蝕骨的痛一刀一刀的割在自己身上，可偏偏，床榻上羸弱的少年隻是死死地咬緊毛巾，挖骨剃肉的痛隻是傳出一聲沉重的悶哼。
    楚辰禩用鑷子將那顆子彈取出，“咚”的一聲扔在藥盤上，一瞬間，墨玉覺得這個即使泰山崩於前也不會有一絲一毫動搖的男子暗暗地鬆了口氣。
    同一秒，麵如死灰的少年真正地昏痛了過去，不省人事。
    冬日初升的太陽揮灑下溫煦的金黃光芒，清冷的街道上人煙漸漸多了起來，早點攤兒上熱騰騰的包子屜冉冉飄起熱乎乎的白色水汽，響亮的吆喝聲使得這平靜的清晨熱鬧起來。
    一群商人打扮的男子繞過包子鋪，徑直走進冷冷清清的醉塵煙。
    “爺。”為首的男子摘下低垂的氈帽，卻是高敢。“醫生來了。”
    楚辰禩冷著一張臉，讓高敢身後的一個人進了臥房。
    “爺，都安排好了。”
    楚辰禩點頭，目光陰冷。
    宋奇愷，是你自己不想長命。
    等到靳輕醒來，人已經回到了自己在東北王府的小樓。
    在他沉睡昏迷臥病在床的日子裏，幾件大事接二連三使得整個天下風雲突變——大總統宋奇愷暴病死於寢宮，護國軍瞬間變成一盤散沙，不久分裂成幾大派係軍閥占據一方，各自為政。
    幾日後，國民軍統帥蘇國山也因年事已高病逝於路途。
    原本就微妙詭譎虛偽和平的天下局勢最終土崩瓦解，一個真正的亂世終於到來。
    靳輕臥在病榻上，輕輕閉上眼睛，緩緩舒了口氣。
    一條大總統的命足夠替父親告老還鄉，解甲歸田了。
    如此，這亂世自己也不必再沾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