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溫柔這種情緒是要分場合分事件的。
可是溫柔是性格的一部分的話，那就不那麼容易同簡單的情緒一樣收放自如了。
也許不顯山露水，竺夕的好友們或多或少的都是被竺夕的性格所拯救。即使是身為竺夕發小的莫飛，也不例外。
可這也是竺夕巨大的弱點。
竺夕再也沒有提竺子寒。
莫飛也沒有再提過。
這是莫飛第二次看到竺夕這個老好人真的生氣。
第一次還是小時候。
莫飛不知道為了什麼事，竺夕從子寒哥家裏出來就開始無聲地哭，豆大的淚水源源不斷的從竺夕的眸中溢出，哭得通紅的小臉上卻是惡狠狠的表情。
他的外婆給他新買的白色球鞋因為他一個勁的朝樹上踢而被磨得麵目全非。
莫飛那時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竺夕，本來還喜歡壓上竺夕一頭的莫飛被眼前的反常搞得有些害怕，躲在角落裏不敢出來和竺夕搭話。
第二次就是那天。竺夕麵無表情的推開子寒哥，無視了門口的班主任和自己，步伐堅決地下了樓。
莫飛想，可能在目前，子寒哥是完全的被竺夕記在了心上。
他可以預見，如果有任何人以這件事情作為話題去調侃竺夕的話，很有可能會影響到他們自身的人身安全。
莫飛甚至在懷疑，竺夕一向擅長的自動忘事的本領會不會在這一次失去了作用。
“竺夕那小子又一到中午就溜沒影了！他已經無視我兩個星期了！太過分了！！我要和他絕交！！！”
“說不定老大有女朋友了呢？”
“什麼！！！！那就更加過分了！我為了和你們一起混單身了這麼久，他竟然自己已經談上了！！！簡直太過分了！！我要和他絕交！！！！！”
“喂，你單身關我們什麼事。”
“我看是你前幾任女友的眼睛落在家裏沒帶到學校，才會看上你這個二貨。餘下的女生個個眼清目明，你這家夥現在才不至於落得一個重色輕友的罪名。明明是沒人看上你了，你也就別嘴硬了，光長了臉沒長腦子。”
莫飛眉角一挑，說得一直在嚷嚷的某人眼一翻，差點兒被氣暈。
“莫飛，你和竺夕呆久了吧！這嘴巴怎麼開始和竺夕一樣毒了？”
“阿夕那不叫毒，他那張嘴可是無時無刻都在詮釋著真實，也就你們這些家夥聽不得，每次都被說得直跳腳。”
翹起二郎腿，竺夕將胳膊放在椅背上，老神在在的嚼著麵包。
“不過阿夕倒是真的沒找女朋友，隻是心情不好。”
“怎麼不好了？看你一臉知道內情的樣子，跟我們說說？”
看著周圍的人一拭目以待的表情看向自己，莫飛身體前傾，神秘兮兮的小聲對他們說道。
“想知道？”
眾人點頭。
“不告訴你們。”
此起彼伏的‘嘁’在空曠的教室中顯得極為響亮。
……
繆風清將一杯剛泡好的綠茶放在了竺夕的麵前。
“我剛買的，試喝的時候感覺味道還不錯，你嚐嚐？”
竺夕拿起杯子吹開邊緣的熱氣，淺嚐了一口，眉目舒展的歎了口氣，“挺好的。”
繆風清手中同樣拿著一杯綠茶，沒有接話，隻是安靜的注視著雙眼微闔的竺夕，淡淡的勾起的唇角。
日子一天一夜，時間一分一秒，無情的流逝著。
不知不覺中，已入深秋。
總是在趨於平靜的生活有時讓人不禁覺得，很多驚人的起伏隻是一個不合時宜卻又無心為之的整蠱。驚慌過了，也就算了，過去的過去，痕跡一抹就會消失無蹤。
可事實上是不是這樣，永遠不會隻有一個答案。
就像放在好幾個月前，竺夕絕對不會想到他會和他不太喜歡的教師成為朋友，也不會想到這個嚴肅的教師並非異性戀。
而放在很久以前，竺夕也不會想到他和竺子寒會有那樣的一天。
在過去，竺子寒除竺夕以外，對任何人都是一副很好相處的模樣。
他從不吝嗇去展示自己最好的那一麵，風趣，愛笑，善解人意，良善可親。
不論對父母還是親朋，竺子寒永遠都是優秀的無懈可擊。
作為竺子寒的弟弟，竺夕就少不了被比較的時候。
很多人都覺得幼時的竺夕很木訥。雖然不哭不任性，但是這也釀成了他不討父母喜的後果。他不像同齡的孩子愛笑，明明是被欺負了卻一聲不吭總是被當成錯的一方，再加上竺夕從小住在外公外婆家，竺夕變相的在父母親情上被判了死刑。
父母隻懂得竺子寒的冷暖，竺夕好似隻是個糟糕的意外，甚至連存在的意義都沒有。
看不下去的外婆經常讓竺夕帶東西去父母那裏，可是幼小的竺夕所麵對的隻有父母對待陌生人一樣的表情和哥哥喜怒無常的性格。
即使是真的木訥，父母的冷漠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竺夕不會感覺不到。也終於再有一次看到父母因為竺子寒考了雙一百而笑得其樂融融的時候，送完東西急忙跑出去的竺夕難以忍受的哭了。
自那天起，他也沒有在對玩伴們都擁有的溫和的父母，給予一絲想要得到的希望。
既然如何努力都得不到，就不要再這麼念念不忘。
而外婆依舊沒有停止讓他去送東西，這似乎已經成為了憐憫竺夕的一種習慣。
竺夕不曾多說，一直很聽話。
和父母的冷漠一樣，竺子寒在竺夕麵前，從來不會偽裝起本性。
他在看到竺夕時，總是喜歡昂起頭顱，眼球朝下，以一種輕蔑嘲笑的高傲模樣睨視著竺夕。
竺子寒不喜歡竺夕，這一點或許從竺夕出生就開始了。
所以他想法設法的剝奪著竺夕的一切，就像是以此為樂。
心情好了可能會對竺夕笑，心情不好卻一定會將怒火發泄在竺夕身上。
他不怕竺夕看到了任何有關他見不得人的事情，因為即使竺夕說了也不會有人信，說不定還會讓竺夕給別人的印象變得更加差勁。
這是竺夕對竺子寒最基本的印象。
竺夕在最近的時間偶爾會思考，是否即使他長大並且懂得了很多之後，對於竺子寒的分析依然不夠全麵。
也許他一直都沒有搞懂過竺子寒。
他隻知道，竺子寒在以前確實是討厭他討厭的不得了。
可是，演變成如今這個模樣，說不定都是在二人的意料之外。
不過弄不懂也沒有關係，這和他竺夕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不想再讓竺子寒走進他現在的生活中了。
竺夕揉著惺忪睡眼打了一個哈欠，“風清，下午自習課，我可不可以在你這裏呆著啊。”
“你覺得作為一個班主任，我會說可以嗎？”繆風清將試卷的分數記好，一邊整整齊齊的放在了辦公桌上，一邊無可奈何地回答道。
“好吧，意料之中。”竺夕攤手，不在意的笑了，“要不然你算我曠課吧，正好你下午也沒課，我可以和你聊聊。”
  “……隻此一次，”無奈的妥協。
“感謝感謝！昨天不小心睡得有些晚，現在快困死了。”
“……你不是說要和我聊天嗎？這就出爾反爾了？”
竺夕從沙發上翻了一個身，撐著腦袋，麵朝繆風清，“聊些啥？”
圍住教學樓的是一片寬敞的草坪，遠遠看去，泛著一股蕭索的綠意。
整齊排列的紅楓緊密的圍繞著教學樓，排成一排，若是教室在第一層的話，看向窗外時，目之所及都會縈繞著一抹散不去的紅。
繆風清批改作業的筆在手中頓了頓，臉上再一次出現了在操場與竺夕見麵的那天所浮現的怯意。
“竺夕……喜歡上一個人之後，要怎麼樣才能讓對方也同樣變得喜歡自己？”
努力過很多次，但是都失敗了。
唯一在一起了幾年卻分手的那個人是主動對繆風清表白的，雖然最後還是一敗塗地。但是在這一次，繆風清擁有了想要絕對成功的執念。
雖然他知道，成功的幾率小到令他忐忑不安。
但是，這一次會和過去的每一次都不同，因為這次……
“喜歡啊……”竺夕朦朧中呢喃了一句，緩慢的合上了雙眼，“喜歡……”
“竺夕？”繆風清回過頭，透著晶瑩的眼底漸漸黯淡下來，表情柔和的臉上除了無奈，剩餘的全是無法名狀的情緒。
“按你的想法去…做…”
竺夕的嘴裏含著模糊不清的答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