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嚴，你總想在我身上找喬昱的影子，想知道我和他的關係，想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害你……為什麼，你就從來沒有想過——他沒有死，他就是我呢？”他這樣說話的時候，明明就是喬臻的表情，和他去醫院看阿嚴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你撒謊！……”阿嚴死盯著沙發上的阿喬。這是什麼時候？又是什麼地方？自己在幹什麼？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他在說假話，假的，絕不能信絕不能信……
    阿喬近乎溫柔地看向癱坐在地上的阿嚴，“哥哥，這麼久，你都沒有認出我來嗎？”
    喬昱？那個溫暖如春、乖順依戀的喬昱？阿嚴看著居高臨下的那個人，一聲“哥哥”，讓他麵如死灰。
    “你不信？”他笑著問，神情中帶著就要向對方揭秘般的孩子氣的自得，“我暗示過好多次了。”
    “你當初說我可以改年齡，因為顯小，你還說你長得比我著急，那是因為我本來就比你小啊，哥。”
    “我做喬臻的時候，也叫過你‘哥哥’的，你怎麼就一點疑心都沒有呢？
    “那會兒你和我說張國榮，我雖然喜歡他，但之前和他有交集的人並不是我啊。我說不記得了，你就沒想想是為什麼嗎？”
    “而且，如果對你的專業一無所知，我怎麼可能那麼快猜到了你們公司的產品出了問題？交給你們老總的報告，可是我自己親手整理出來的……”
    “還有，你應該發現了呀，你書架上的書有時候會挪位，那是因為我看過了。你不會以為，是小何，或者學舞蹈的喬臻在看你的專業書吧？”
    “‘又是夢遊，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你這毛病怎麼就改不了呢？”
    “甚至，我留著所有喬昱的小動作——他喜歡捏你的耳垂，還喜歡……”一路說下去，他毫無動作，到了這裏，輕輕探手，去描摹阿嚴的眉骨，而阿嚴仿佛被定住了一般，驚恐地看著伸過來的手，卻避不開去。
    “世間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哥哥，別、來、無恙？”這麼說著，阿喬似乎真的與阿嚴十多年不曾相見，從沙發上爬跌下去，一把抱住了阿嚴：“哥，你不知道我多想你，有多想……”
    被阿喬抱住，阿嚴仿佛被毒蛇吮骨，全身激靈，打著哆嗦。
    “你不是喬昱，你他媽不是他！！！”他狠推開阿喬，根本無意識用力多麼重且猛，阿喬無提防，被推出幾尺遠，“嘭”得摔在了地板上，磕破了額角。
    阿喬慢慢爬坐起來，渾不在意，抹著額角的血，手上沾了些，於是伸舌頭舔了一下，味道很好似的，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你還是不信，果然是你的性子。‘哥哥，願我們都不後悔’……這是你講給我聽的故事，但後麵還有，你都忘了嗎？”
    “願我們都不後悔，哥哥……我們的關係，還有你製毒的事情，隻能在爸媽麵前瞞一件……你怕爸媽知道我們的事，那我隻好說另一件了……哥哥，我會的，我真的會的……”
    阿喬喃喃地說著，那樣舍不得又倔強的語調，恍然就回了十幾年前兩人要分手的夜晚，那時喬昱就是這樣威脅和祈求著自己的哥哥。他慢慢爬回去，跪坐著倚在阿嚴身邊，一切又重演了。
    “喬昱，你是喬昱……阿喬，是哥哥對不起你，我們，我們不分開了……”燈光昏暗，聽著阿喬楚楚可憐的聲音，阿嚴懵懵然真的以為置身加拿大了，那個時候兩人都年輕。自己怎麼狠得下心要和弟弟分開？但是爸媽已經發現了兩人的關係，單獨地又是嚴厲又是乞求地訓了他一頓——而兄弟禁忌，終究是不長久的。喬昱對於他過度依賴，於兩人都是不利，幾重壓力下，於是快刀亂麻，迅速找了女友，向弟弟攤了牌。隻是此刻再聽他說的話，於人事滄桑後忽然就懂了弟弟那顆萬分依戀的心……十幾年後終於夢囈般做出了這樣的回答。
    隻是，阿嚴已經不是十幾年前的阿嚴了；阿喬，更不是了。
    “真的嗎？那麼，你是想起來了！”再傳過來的聲音，就成了這般冷漠卻譏笑的調子，甚至帶著囂張的蔑視。
    “什麼？”阿嚴看清眼前的臉，腦內仿佛從極遠處傳來轟隆隆的雷聲，模糊的，無法忽視的，越來越響的。隱隱有什麼記憶仿佛雲翳一般聚散，卻始終不真切……腦震蕩的後遺症又來了，痛，頭痛欲裂……
    “喬臻……”
    “你想問我，喬臻到底存不存在是不是？”阿喬盯著阿嚴死死抓住自己胳膊的手，阿嚴在他的目光下竟然一點點鬆開手，最終無力地垂了下去。
    “他當然存在了。這十幾年，我不都在扮演他嗎？在伯父伯母麵前，在他的朋友麵前，在他粉絲麵前，斂心凝神地假裝是他，假裝他還活著……你知道，有多苦嗎？他學舞蹈的，為了像他，我偷偷練舞；陸師兄喜歡他，對他那麼好，我怕被看出來，就不再理陸浩；還有這些年狗屁的潛規則，要不是怕他聲名受辱，我早堅持不下去了；連劉暢，都是他喜歡的女孩，他喜歡她，卻還沒開口，後來是我替他表白了……”
    “他，他……”阿嚴已經不知自己想說什麼。
    “對，他死在了加拿大。他替我死了，我替他活著。”阿喬表情平淡，但近乎嗜血，“如果不是你殺了他，他的日子會自己好好過啊，又何必要我在這裏代替？哥，你還要我說嗎？”
    “我沒殺人！是他自殺，是的，他是自殺的……”一番話聽下來，阿嚴心中似甜似苦，迷迷蒙蒙間，不禁發狂，橫手一掃，茶幾上的雪茄盒子落在地上，滾了一地的“雪茄煙”。
    阿喬越發冷靜，不動聲色地撿起一根煙，點著了，纖韌的手指夾著，往阿嚴嘴邊送：“真的想不起來了？我知道，我們家出事以後你病了一場，你做的事自己也接受不了是不是？借著這場病，就把那些不該忘了的也忘了……但你的潛意識沒有忘，夢遊的時候還是想去關煤氣對不對？來，抽點煙，你會的，會慢慢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