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忽又是一年時間了。
    爸媽沒來北京，打了電話來，媽媽電話裏嗔他：“別喝多了，別抽煙，你這麼大人了，還要媽來嘮叨……”以及老爸在那邊和媽媽拌嘴：“好的就不說，你也知道兒子這麼大了，過個生日你還數落……”
    喬昱心中一梗，喉嚨口堵得慌，不得不強行壓製：“沒事，好著呢，你們好好的……照顧自己。”
    喬昱的生日會上，一眾的同事、好友為他慶生，不醉不歸，筵席如水，賓主盡歡。終於送了一幹的人上車。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隻是真散了場，其中的意味又是不同。夜間風寒，他手裏拿著劉董送的禮物，站在酒店門口，眯著迷醉朦朧的眼，想著劉董臨走前那複雜的一瞥，滿不在乎地笑笑，不用擔心啊……過了今天，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立在酒店門口許久，被冷風吹得瑟瑟發抖，似乎清醒了些，也不管酒駕不酒駕了，徑直開車到了阿嚴家樓下，撥了阿嚴的電話。阿嚴下樓來，半昏暗的路燈下兩人對望了一刻，或許是他剛才的聲音太過委屈，或者此時的樣子太過可憐，阿嚴終是伸出手來，去暖他的手。他到了冬天，體溫更是偏低。
    “我們回家。”
    進屋，阿喬聞到了麵香。“你在做飯？”他下意識往廚房那邊瞟過去。
    “長壽麵。”
    “給我做的？”
    “你不來，就倒掉。”阿嚴說得平鋪直敘，沒多大情感波瀾。到這種愛恨難舍的地步，又有什麼好說呢？
    其實在生日會上，喝的都是酒，觥籌交錯，忙於應酬，根本沒有吃什麼東西。此時捧著一碗麵在手裏，滾燙的溫度透過瓷碗傳過來，燙得讓人哆嗦，卻貪戀著不肯放手。阿喬埋頭吃麵，吃著吃著被熱氣熏了眼睛，濕了。
    隻不過，一碗麵而已。真的，而已。
    吃過了麵，阿喬直接開了劉董送的盒子，是一盒子的雪茄，他遞給阿嚴一支：“很醇的貨，巴西的。”
    阿嚴放在鼻端嗅了一下，眉毛微挑：“確實——很醇。”
    打火機不知放哪裏了，阿喬到臥室去找，拿了打火機出來，阿嚴正叼著雪茄在等。給阿嚴點著了火，自己也點上，房間裏開始有了微微的香氣，漸漸濃鬱。
    “阿嚴，今天真是個好日子。我一下子知道了三個人的消息，你要不要聽聽？”阿喬噴著煙，將頭枕在阿嚴肩上，帶一點醉意的調侃。
    阿嚴沒說話，隻是扶了扶阿喬的頭，讓他靠得更舒服一點。
    “第一件事，就是——陸師兄死了。今天嫂子打電話來了，說師兄臨走前要她記得，祝我生日快樂——你說他哪天死不好呢，偏偏要今天。他還跟我說，他喜歡過十幾年前的喬臻……阿嚴，你說他……可恨不可恨？”
    阿嚴抽著雪茄，眉頭皺著，沒有應聲。……他每一句話都有所指，自己該如何解讀？陸師兄？阿嚴不知他們之前有什麼關係。
    “還有，我今天在路上碰見小何了，你知道嗎？你辭了她後，她從你家出去，被車撞了，兩條腿都截肢了，錢也住院花完了……我遇見她在一廣場前乞討。我問她話的時候，她死都不肯看我。阿嚴，這都是你造的孽，可我居然覺得痛快……”阿喬微闔著眼，往阿嚴懷裏躺著，臉頰飛紅，莫名妖嬈。
    “阿喬，你喝醉了，也累了，去睡吧。”心中一點驚悸悄然破土。莫名地，心底泛起對阿喬說不清是恐懼還是厭惡的感情。阿嚴推開他發燙的身體，想去洗手間。
    “為什麼你願意聽我說謊話，卻不肯讓我說真話呢，阿嚴？第三件事我還沒說呢，你該關心一下，是有關阿若的。她離了劉董，傍上了我們公司的老大了……沒誰能阻止她紅了，你替你原來的女朋友高興嗎？”
    “別撒酒瘋了，我去給你弄個熱毛巾……”說著要走。
    “站住！”阿喬沒頭沒腦吼了一句，然後又懶懶地躺沙發上了，“你還沒回答我呢！”臉上的紅潮一陣接著一陣，犯了癔症一般。
    阿嚴盯著他幾秒，忽然劈手將他手裏的雪茄奪過來，扔在了地上。“喬臻，你他媽連/海/洛/因/都弄來了，就是要跟我說這些事？”
    “你知道？”阿喬驚了一下，想爬起來，但全身酥懶，一點都不願意挪窩，於是又躺回去了，不禁笑出了聲：“看來是我傻，怕你看出來，還陪著你抽……那剛才你抽的是什麼？”
    “你去臥室的時候，我換了自己的雪茄。”阿嚴瞥了他一眼，淡淡開口。
    都把畫皮撕破，原來對方的真麵目都是——猙獰。
    “是我太著急了，忘了你是化學院高材生，又慣和它們打交道，怎麼會看不出來？但是你隻說對了一半，阿嚴……你把我弄錯了。”
    “喬臻？……”
    阿喬的症狀明顯是吸/食/海/洛/因的反應，迷蒙飄然的狀態。但他倏地睜大了眼，眼底卻是一片陰冷的清醒。
    聽到阿嚴叫出口來，他簡直要笑出聲，甚至帶點雀躍地從口袋裏摸出兩樣東西，遞給阿嚴。阿嚴遲疑，他就一直保持伸手遞過去的動作。
    你把我弄錯了……究竟什麼意思？終究接過，一張照片，一個盒子。
    先看的是照片，兩個男孩，一個正對著鏡頭燦爛淘氣，另一個是闖入的少年側臉，俊眼修眉，風致天然。是陸浩留給阿喬的照片。而眼前的那個人，那張臉……
    打開盒子，映入眼簾——兩個一模一樣的戒指。一個，他送給了弟弟喬昱，那時喬昱一直戴在手上，從來不肯摘下；另一個，六月裏他送給了喬臻……
    阿喬像狐狸看見掉入陷阱的老虎一樣，幸災樂禍，近乎戲謔的表情：“我還是喬臻嗎？阿嚴，你的臉色為什麼這樣難看？”
    “不可能……阿喬他自殺了……”阿嚴緊攥著盒子與照片，不自禁地顫栗著，“他自殺了……你告訴我，他自殺了，他真的自殺了……”
    阿喬終於坐了起來，眼中帶著一點憐憫，冷漠地笑了笑：“阿喬，自殺？你告訴我，他走過半個地球才遇見了他的親弟弟……皆大歡喜的時候，為什麼要自殺？——還是說，你真的，什麼都忘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