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煙夾在手指間，越燒越短，燎著了手指，阿嚴驚得一甩，手指卻僵硬地仍夾著煙蒂，未熄的煙頭反而在另一隻手上蹭了一下。
    終於把煙頭甩到了地上，地毯“茲茲”地冒了一小陣煙，然後留下了一個焦黑的洞。去年冬天鋪上這地毯的時候阿喬很喜歡，光著腳在上麵走了很久。若讓他踩著了……阿嚴下意識去撿煙頭，撿起後忽然又甩手，依舊扔地上了。
    和一根煙頭較勁。實在……不可理喻。阿嚴往床上仰麵一躺，瞪著眼，也就慢慢睡著了。
    小何買菜回來了，默不作聲地去了廚房。
    又是同樣的情景了，好像電影重放一樣：
    阿喬跟他說“我喜歡吳鎮宇，女演員的話餘男也不錯。”
    然後阿喬出去拍戲了，他無事，搜了吳鎮宇與餘男，然後看到了《雙食記》。餘男飾演的妻子利用食物相生相克，將出軌的丈夫吳鎮宇給弄得半死不活。
    頗有新意的電影，但並不覺得精彩到不可錯過。電影播完了，他坐在床上的身體漸漸溜下去，睡著了。隻是夢裏自己忽然住了院，是慢性食物中毒，然後看見阿喬來了醫院，手裏拿著食譜，漂亮清淡的臉卻笑得妖嬈邪氣，對他說：“你真蠢，我早說過了，和我在一起要付出代價的……”
    他驚了一身的冷汗，看看手表，已經是下半夜了。夢是反的，阿喬，你不會這麼對我對不對？隻是此時滿心虛弱柔軟，想要把那個人抱在懷裏才覺得真實覺得安心。他起身去找他。
    阿喬應該去拍戲了，可是他又明明依然在隔壁房間。自己抱著他吻著他，恨不能把他熔在了自己骨裏。他開頭在掙紮，後來卻很順從。兩個人很久沒有在一起了，欲望沒頂，他一直喊疼，而自己無論如何不肯停歇。一直飛，一直飛，飛，飛……
    整個過程兩個人都沒說話。
    阿喬怎麼會害他呢？懷裏的阿喬那麼溫柔可人，他為自己妄意揣測而自責，於是將他摟得更緊一些。相擁而眠，阿喬再和他說話卻是他跟阿喬說“別開大燈”的時候，隻是阿喬站在門口，說：“很刺眼嗎？我不覺得……”
    然而他忽然看見阿喬哭了，不是流淚，而是從眼睛裏流出血來，兩道紅痕，血滴滴答答地滴在了地板上，氤開了一片。他跑過去要去抱他，可是隔得很遠似的，地麵居然血霧升騰……
    他聽到阿喬在叫他：“沒燙著吧？”原來他的血是燙的……突然哐當一聲，把他給驚著了。
    然後——然後他看見小何站在麵前，青花大海碗落在了地上，湯全潑了，熱氣嫋嫋。
    “阿嚴，你怎麼了？”見著剛才阿嚴迷迷瞪瞪地從房間出來，徑直過來要抱她，自己端著一大碗湯，驚訝中潑了一地。“沒燙著吧？”
    到底是夢還是現實？阿嚴看清眼前的人，一顆心木木的，卻越來越空洞茫然。疼，又一點都不疼。
    扯動嘴角弧線：“沒事，我不吃了。”往書房去了。
    小何拿著燙傷藥進來，蹲在地上，想給他上藥：“阿嚴，疼嗎？”
    “小何？”她隻是一保姆，負責他的衣食住行，但動作舉止如今親密且自如，這是怎麼了？
    “嗯？”小何仰起頭，亮晶晶的眸子看著他，嫣然一笑。她雖然來自農村，但心靈手巧，在北京呆久了，漸漸生出一股城市女孩的明媚感來。
    “別叫我阿嚴，”他不自覺地縮了縮腿，“我自己來。”
    然後女孩子愣愣地鬆了手。他這是怎麼了？
    自己做過的事情，終究還是有點知覺的。恍恍記起來，那天自己是從她房間裏出來的……她開始掙紮著：“嚴先生，你是不是喝醉了？”然後自己摁倒她，不由分說：“叫我阿嚴！你從來都叫我阿嚴……”自己是不是說過很多遍“我愛你”？然後身下的人就順從了……後來，後來就是阿喬看到那一幕了……
    “沒事。吃飯去吧。”
    剛才不吃，現在又要吃了，顛三倒四。藥也不擦了，餐桌上兩個人默不作聲地吃飯，吃過了，小何收拾著碗筷，眼淚漸漸滴在碗裏，阿嚴狠心地當沒看到。
    現在這局麵，實在難捱。喬臻在橫店杳無音訊，而阿嚴也沒打電話過去問。驀地想起來，好像從來沒有擁有過，就已經失去了……
    而小何還在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像保姆，也像——女朋友。他不置一詞，隻默然享有這一切。
    去了醫院做全身體檢。尚未有什麼中毒症狀，隻是體內有些金屬超標。需要稍稍注意飲食均衡了。
    他又找出了留在家裏的一份菜譜，去谘詢了營養師，被告知說是一份很合理的膳食菜譜，稱得上是專心之作。想想那天晚上，夢見阿喬用食物把他給毒死了，然後夢遊……真是可笑。
    這次應該完全是他的錯了。可兩人現在的局麵僅僅是因為他上錯了一次床嗎？他知道究竟是為什麼。隻是，不說。
    聰明人不怕動情，怕的是動情的時候還是那麼的聰明冷靜。雙方都是這樣的話，簡直就是災難。
    喬臻的心結未解，他怎麼會不知道？
    他怕見喬臻有時怔忪的神色，空洞洞地看向一個人，卻什麼都不在眼裏；
    他怕喬臻有時候極力掩飾的情緒，不那麼喜怒無常，卻是為了他而曲意逢和；
    他也怕一些無關的事情，因為似乎它們和喬臻之間絲縷不斷；
    他甚至怕喬臻在娛樂圈裏的浮浮沉沉，他不知道哪些是因他而造成的，哪些又是他永遠無法介入的……
    所以，那天一部《雙食記》，才讓他如驚弓之鳥，有了噩夢、夢遊那些事兒。
    明明愛你，卻懷疑你。
    明明需要你，卻一手把你推開去。
    明明想溫柔擁抱你，卻殘忍刺激你。
    我們都薄涼且自私。
    對阿喬都能如此，對別人，更不會顧及那麼多的。還是辭了小何。給了她一張銀行卡，裏麵是十萬塊錢，算是……分手費？
    反正就這麼著了。阿嚴一個人在家裏，刷了刷阿喬的微博，新的微博裏，放的是阿喬和同劇組演員的拍攝花絮，一副其樂融融的場景。
    他可是違約了，徑自地跑回了北京，要賠上百萬的違約金。現在那副自得其樂的樣子，難道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或者說，是他……演技太好？？？
    摸了摸屏幕上的人，他決定去橫店。以喬臻的性子，絕對不會自己回來的。既然相愛，為什麼不能好好在一起？那些過往，為什麼不好好去忘記？你與我，為什麼不彼此好好去相信？
    找工作的事，也先擱置一邊了。千山萬水，他想去對他說：對不起。會不會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