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了，阿嚴終於能夠正常說話，他躺在床上，手腳仍然用繃帶吊著，沙啞著嗓子：“護士，麻煩調台。”
    他在看電視。
    阿若昨天來的時候，對他說：“阿嚴，明天我來不了，要接受幾大媒體采訪，《娛樂星主打》會播，你要是想我，就看電視吧。”
    她說的時候沒想過阿嚴真會記在心上。但阿嚴憑什麼不記在心上？他欠她的，太多。當初是他先出軌，也是他的人給阿若挖了坑等她來跳，最終自己在醫院能開口後還是腆顏撥了阿若的電話：“幫幫我……”
    幫忙很容易，但立場很難。如果阿若不是他什麼人，憑什麼幫忙？他選擇了從喬臻的視線裏消失，尋求了阿若的庇護。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他點了點頭，阿若沒有如以前那般興奮地來摟他的脖子——大家都變了——而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那我走了。”
    阿若不該告訴他的，那樣他就不會在看完了阿若要“挑戰經典名著角色很緊張也很期待”的報道後看到：傳喬昱與某男演員在國外辦同性婚禮的八卦。
    阿嚴莫名其妙就流出淚來，其實明明他一點都不覺得心痛的。手骨折，連擦淚都不能。液體就穿過鬢發，流到耳朵裏去，酥癢難耐，就像明知一隻蚊子在你身上吸血，卻不能去拍。
    一個多月，喬昱沒找到他。劉董也沒有幫喬昱找到他。沒找到也就罷了，誰缺了誰不一樣也活著嗎？人有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活著，但是，依靠慣性就可以活著，不是嗎？哪怕你痛不欲生呢，也能繼續“生”下去。
    喬昱開始了新戲，他能任性，但也有分寸，不可能任性到毀了自己。
    新戲是一部魔幻劇，自己看著那劇本簡介都失笑：以心換愛。沒有心仍然可以愛，但得了一顆心，真的就能愛了？
    劇情無非女一男一男二男三，難得的是幾個稍微有點戲份的男演員都俊朗挺拔，角色討巧，而主角自然有永遠的光環。在男色當道的如今，這樣子的劇紅的可能性會比較大，大家在一起聚餐的時候討論著，喬昱也隨意附和。
    可是紅不紅，他真的很在意麼？
    與他們一起玩爛俗的真心話大冒險，輸了，開始選真心話，老於人際，卻時髦fashion的冰姨詭笑著問：“你這無雙的模樣，太符合BL，有沒有和男人在一起過？”
    他自己罰酒：“我還是選大冒險。”然後冰姨就在他眼皮子地下發了一條“喬昱與某男演員在國外辦同性婚禮”調侃的微博，而他，按照規則隻能噤聲。
    這樣的消息居然掀起了幾天的小波瀾，被不少媒體報道。路人議論還好理解，還真有一些那樣的粉絲，喜歡你到了一個境界，想要給你配一個男人，來愛護你嗬護你，在一個YY的世界裏拉郎配得不亦樂乎。
    喬昱關了刷的微博頁麵，你們所看到的不過是我展現的那部分，低調、樸實、帥氣……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真實的時候是什麼樣呢？有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不知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力量去長久地恨一個人，正如他不知道此時阿嚴人其實還在北京，正如他不知道此時劉董在做他們的同盟，一起對他瞞天過海。
    他醫院找得次數太多了，也就失望了。也許阿嚴去了外地去了外國去了外星球反正是北京以外的任何地方，而他還在這個點，像狗一樣在找到過肉骨頭的地方嗅來嗅去。
    阿雲真是女漢子，她拖著喬昱回酒店房間的時候隻用一個人，和喬昱一起久了才發現他有點像個大孩子，沒有明星光環其實反而更招人喜歡，隨時可以沒大沒小地吐槽：“老喬，這個喝酒沒品的糙老爺們真的是那個公子如玉的你啊？是不是你把那個他給謀殺了？……”
    喬昱趴在衛生間裏狂吐的時候，忍不住想：要是告訴阿雲有一個仿佛另一個自己的人，真的死了，她會不會以為自己是在說胡話？就像當初，阿嚴也很難相信兩個阿喬的關係。
    “我知道你在孤兒院查過我的信息，但是查不到的。我現在的爸媽不是別人，就是我伯父伯母……”喬昱似乎陷入回憶，仿佛在談論一個夢，“我爺爺奶奶不同意他們結婚，他們就私奔了，和我們家裏人斷絕了聯係。我爺爺奶奶去世了，還是這樣。要不是我們家出車禍，就剩我和弟弟……”
    “阿嚴，你是孤兒，我也在孤兒院呆過，無父無母的感覺很不好受呢。你的養父養母要領養一個小孩……我怕沒有人願同時要我們兩個，所以先給弟弟找一個家比較好……阿嚴，六歲的小孩子就能為弟弟著想……你知道你爸媽帶走他的時候，我哭成了什麼樣子嗎？”
    “後來，後來我伯父伯母終於找到了在孤兒院的我，我再想找弟弟的時候，你們已經去了加拿大……要不是後來我去國外旅遊，恰好遇見了他，可能，這輩子都找不到了……阿嚴，他在你身邊，你為什麼就不珍惜呢？”
    那個晚上，他守著阿嚴，大段大段地說著話，急切地，刺痛地說著，即使根本就沒有人能搶白。阿嚴躺著，隻能躺著。他近乎溫柔地看著阿嚴：原來這個冷靜而熱烈，淡漠卻激情的男人，也能被傷得如此之深。
    隻是他是慢慢才發現的，其實自己也受了傷。阿嚴是死裏逃生，他是經脈寸斷。這樣想著，喬昱終於吐完，揩拭著嘴角，對著鏡子罵了一句：“真他媽矯情！”
    暢姑娘在和他合作的那部戲拍完後，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到橫店，順便去看他：“喬昱，還好嗎？”
    他溫顏而笑：“還不錯，反正不過是演戲。”他笑得越來越多，不再是在熟人麵前才鬧得起來，對陌生人似乎都有一種熱絡的感覺，隻是那笑容也越來越綿軟蒼白。
    劉暢瞥了他一眼：“不錯？你這戲服都是左衽的，你都沒發現，虧你還是演員。”
    喬昱有點討饒又厚顏地笑笑：“就這樣了，你能怎麼著？”
    劉暢給他一包東西：“我媽給你的。我一直不敢和我媽說分了，你一樣？”喬昱點頭後她繼續：“不能拖了，我準備向我媽坦白，有人向我求婚了。”
    喬昱臉上那一刹那的失神與失望劉暢都假裝看不見，知道他會關心下麵的話：“喬昱，我看到阿若了，還有阿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