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媽媽就這麼躺在地上，流了一大攤的血，沒人去管她。金玉堂也被砸了，鋪子裏的金銀玉器，不是被拿光了，就是被打碎了。掌櫃夥計們都受了傷……”青梅哽噎著回憶道：“奴婢到東街的時候，城防司的人才出現，除了被全叔扯住的那一個，其他的強盜賊人，早都跑了……”
    紫竹早聽的眼淚汪汪，手裏仍舊是出門不忘的薛碧玉床頭上的長劍。
    春蘭也哽噎起來，她們問青梅，“那蘇媽媽呢？現在可好？”
    青梅拿帕子抹了一把眼淚，“流了那麼多血，哪裏好的了！全叔瘋了一般，隻顧著跟人撕扯拚命，還是六猴兒去喊的大夫，秋菊紅袖陪在媽媽身邊，因為不知道身上有多少的傷，也不敢搬動她。大夫來了才將人抬進了屋子，說是幸好沒搬動，胸口的肋骨斷了兩根，就差插到肺裏麵去了！而且因為撞到了腦袋，怕是不好了，就這一兩個時辰的時間了。”說罷，又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引得紫竹春蘭也一起啜泣。
    反觀薛碧玉，一身的素淡藍色斜襟長裙，水晶滴珠銀簪，墮馬髻，鉛華不染，麵無表情，深邃的鳳眸波瀾不驚，看著就有點冷情的味道了。
    青梅三人哭了一陣，見薛碧玉麵無表情、默然不語的樣子，反而慢慢的安靜了下來。
    一時間，車內隻聞馬車壓在青石板上的轆轆行車聲，寂靜而冷清。
    驀然間，薛碧玉淡漠隨風如雲的聲音飄忽的響起，“人生百年，終歸一死，看破了就不會悲傷。”
    隻是，到底是沒人可以看破，就是她，也一樣。
    若是出事的是她現代的家人，她也會跟全叔一樣瘋著找人報仇。
    但親疏有別，蘇媽媽，她記得的也就是那張嚴肅刻板的臉頰和嘴唇，在聽到青梅說蘇媽媽出事的時候，也隻是驚了一下，皺了回眉頭。就跟聽到鄰家見過幾麵的人出了事時一樣，一種模糊的感覺，並不痛徹心扉。
    一聲“籲”起，車夫拉停了馬車，收鞭下馬，“五小姐，到了。”
    三個大丫鬟率先下車，再扶了薛碧玉下來。
    金玉堂門前的石階已經被清水洗盡，隻餘下一地黯淡的水漬，須臾就要被夏日的烈陽烤幹。
    門內，一地的狼藉也被清理幹淨，隻餘下將要統計的損失。
    掌櫃夥計們都在後院的廂房裏互相抹藥，六猴兒青著一隻眼圈，和秋菊一起在大堂裏等候，一眼瞥見青梅春蘭紫竹隨著薛碧玉拾階而上，忙迎了出來。
    “小姐，你可來了，蘇媽媽等著要見你呢。”秋菊和六猴兒快步上前來，引著幾人去後院的一個廂房。
    “蘇媽媽如何了？”路上，薛碧玉沉聲問秋菊。
    秋菊抿唇道：“大夫說是盡力了，失血過多，又傷了腦袋，隻用老參吊著，早先包紮腦袋的時候痛醒過一回，喊著要見小姐，之後就一直昏迷。”
    跟青梅一樣的說辭，薛碧玉沉默了。
    幾人到了廂房門口，裏麵原本小聲的啜泣突然就放大起來。
    蘇媽媽似乎醒了，略有些含糊的聲音傳了出來，“哭什麼？娘親走了，不是還有你父親和哥哥嘛。當家的，勸勸你閨女，哭的我心疼啊。”那清晰的語調，就像是回光返照。
    “不哭，都不哭！……”全叔的喉間像是哽住了一般，說了這一句話，就再出不了聲了。少年時的夫妻，一路扶持著走了過來，一起逃難，一起賣身，一起撫育子女，如今卻要天人兩隔，拋下他一個，如何叫他心裏不傷悲！？
    薛碧玉抬腿邁進門檻，蘇媽媽轉過眼來看，微微笑了起來，“小姐，你來啦？”
    點點頭，薛碧玉來到蘇媽媽窗前，握著她的手道：“媽媽，你有什麼心願，說給我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