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陽一把抓過繭子，臉色陰鬱。
    “佟掌櫃，你下去吧。此事不要向外人提及。”佟掌櫃走後，楓陽瞧向楓林。
    “你去查其他繭子的下落，接觸過這繭子的人一個不留。”
    “大哥！”楓舞驚了一瞬。
    楓陽湊近楓舞耳畔低低說了四字。
    “這是色繭。”
    楓舞身子一晃，險些沒站穩腳。楓林看著兩人咬耳朵，不語。他已聽清了楓陽所說，卻是不知色繭是個什麼東西。
    “此事不能讓母親知道，楓林。”楓陽知道楓林耳力，自是要囑咐一番，母親柳正對五色繭癡迷程度無人知曉，甘禪寺內，五弟的生母段祥樂終其一生也不過是為了培植五色繭。楓陽不敢保證，柳正不會為了五色繭而致鳳月王朝不顧，此物也僅遜‘千色蕊’！
    “知道了。楓林轉身離去。楓舞抖個不停。
    “有一事天下共知。色繭出世？絕不會是故意為之。”楓舞不信，作為被追捕對象，行事作風絕不會如此明目張膽。
    “佟掌櫃不是沒見識的人，隻說這個送繭子的不知是色繭。還一連進了四家綢緞莊。如此，絕不可能是她。”楓陽篤定了此事。
    “當年令狂笑也隻做出了一枚色繭，傳說比普通繭子要沉。嚴格說來不算，可剛才你也見了，它是飄出來的。”
    平陽城。楓落欲賣掉挑選出的三幅畫，去買一部紡絲機。夕陽漸斜，楓落隻賣掉了一副，二十兩銀子。眼看日頭落山了，楓落隻得收了另兩副畫歇了客棧。
    當晚楓林就回了楓府。竹園三兄弟在湖畔喝酒。
    “無意外。”楓林將一封信交到了楓陽手裏，三人進了竹屋。
    楓林凝神靜氣，耳聽四方。這外力監視曾因六弟瘋癲一度停止過，隨著竹園重建後，又開始了。竹園影衛眼下隻母親和皇家有派。楓林清楚這些人都不好消除，隻能防備了。
    “隻三枚？”楓舞低低道了句。
    “四枚，他留了一枚白色繭。”東林鎮沒幾家綢緞莊，且規模都不大。楓陽蹙眉。
    深夜，羅家村，屋頂上蒙麵人逐一挑開房頂瓦。
    村長摟著老婆正要上床，察覺屋內氛圍有異，轉身，一把劍逼上頸子。
    “說，羅風住哪兒？平常都跟他什麼人接觸？”蒙麵人言語幹脆，村長夫婦聽得腳腿打顫，下一刻村長就將‘羅風’出賣了。
    上午，農家院門前，楓舞、楓陽、楓林下得馬車，打量四周片刻，門前化身家丁的影衛開了門，裏麵疾步走出一侍衛裝扮的年輕人。此人正是楓陽的貼身侍衛之一，宇文鏢。
    “都在內。”隻聽得迎出來的宇文鏢壓低聲音說道，楓陽點頭，跨了進去。
    書房，楓舞在書架前邊翻邊搖頭。就看這書，這人不可能做出色繭。楓舞到了後院。楓陽正在聽張大娘陳述楓落養蠶過程。據報，楓落身世也沒地方值得懷疑。楓林搜了廚房和臥室也沒發現藏色繭的蛛絲馬跡。
    令人擔憂的是，另一枚白色繭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藏著。問了張大娘和鐵蛋幾人一陣，全都咬牙不認，張大娘和鐵蛋等人隱約知道了是純色繭惹了麻煩，一旦供出，大家唯有死路一條，都隻說全是雜色繭。
    “大哥，你和楓林先回府，以免引起懷疑。我留下來。”楓舞不認識‘羅風’，為今之計隻得想辦法讓‘羅風’放鬆警惕，才有可能獲得那枚白色繭。守株待兔自是最好辦法。
    楓陽想起一事，同意了楓舞的提議，和楓林離了羅家院子，騎了馬往府裏趕。隻留下一句話說人一回來就要立即知會他們。
    平陽城門大開。一輛大馬車從裏駛出。馬車身後不遠，一匹馬馱著一名劍客，不疾不徐地跟著。
    歇腳時，楓落捋了一把樹葉在手裏，一路吹了回去。過林子時總能引起鳥雀共鳴。
    車夫哼起了平陽小調，晚上在官道邊上打盹了一宿，天蒙蒙亮，又出發了。
    村口五裏，楓陽遠遠見到楓林，楓林朝他指了指前方馬車。兩人並到一起跟在馬車後。
    “大哥見過他。”平陽城，楓林見到楓落時也很吃驚。
    “我見過？什麼時候？”楓陽眯起眼搜尋記憶，片刻方才問。
    “東林鎮，入京前一個傍晚，他幫阿南求過情。”楓陽怔了一瞬，細細想來，這個‘羅風’除了年少，再無半點出眾之處。若不是先見了他植桑養蠶，事有所憑，任誰也不會將他與色繭扯上關係。
    天陰，風微。進了村口，楓落站在馬車前朝田間村民不停地打招呼，過鐵蛋幾人的家門口時，也是拉開了嗓門。
    “鐵蛋，羅風搬不動，你過來幫下忙，中午好吃好喝。”
    “牛蛙，你聽到沒，我在家門口等著。”
    “長栓……”
    還沒到家，人已跳下馬車。
    “我去西村請牛大哥來。大叔你把車停在那門前就好了。”楓落斜斜一指。轉身就往村西跑。跑過兩匹馬時，他才回身瞧了瞧，沒發現有何不妥，便繼續往村西跑。
    “牛大哥！張大娘！”楓陽和楓林站在屋頂上瞧著人在小巷子裏手做喇叭狀地沒命喊，嘴角不覺翹起。楓落喊了一陣才悻悻往回走，走到門口一看，也沒見到鐵蛋和牛娃幾人。
    車夫看楓落垂頭喪氣，也有些急了。楓落大眼一睜，轉身一頓。
    “還有村長！”正待拔腿要跑。楓陽和楓林並在他麵前攔了去路。
    “是你們？！大將軍說話不作數麼？”楓落抬頭一怔，後退了兩步，隨即又明了似地質問楓陽。
    “你把他們都抓起來了？”楓陽和楓林對看一眼，這反映還算快，撩開車簾，楓陽，楓林看到一架紡絲機。看來就是為這樣東西才讓那人高興過了頭。
    “人在裏麵，滾進去，這玩意有人搬。”楓林遣走了車夫。
    楓落進門一把扶住門框，一臉避之不及地低下頭。
    “你怎麼了？”楓舞上前扶人，楓落拂開了他手。
    “趕了二百裏路，有些累。”楓落低著頭往廂房走。‘羅風躲楓舞？’楓陽瞧了看楓落離開的楓舞。
    “你們見過麵？”楓舞轉過頭就見楓陽盯著那人背影，一是不解大哥此問何意。
    “我和楓林都見過他了。京城有家燈籠鋪子，你去過？”
    “沒有，今是第一次見麵。”楓舞仔細想了想，記憶裏並沒有‘羅風’絲毫影子。
    “你暫在此地監視他，他要做什麼你派他們跟著就成，拿到白色繭後，你立刻回府。其他事，我和楓林會做安排。”楓陽指了留下來的王旭、趙孟、程顥、田旂、宇文鏢、楊友。其中王旭、程顥、宇文鏢、楊友是楓陽營帳影衛。
    楓陽和楓林走了，楓落見過院子裏的張大娘一行人，不覺悲從中來，他從沒想過養蠶種桑也會累及他人。
    書房，楓落坐在對麵，楓舞很是不解地瞧著他。
    “就憑這些書你能養出五色繭來？”楓舞實在不敢相信。這些都是風雅之物，而五色繭必是要經過繁複藥理和特殊工藝加工方能完成。如說每道工序都是巧合這也太誇張了。
    “我不知道五色繭。我隻是在種桑養蠶。”楓落不做過多解釋。拿起一本書看，別說書質不夠，他現在也沒有心情。他隻是把一個有可能變成了事實，然後就有人找上門來了，還連累了鄉親。為了不被發現，他努力掩飾著，似乎並不管用，更可悲的是揪出他的人姓楓！看這架勢，他們這一群人的結果是留是殺也難猜測。楓落自然知道藏匿的五色繭是他們唯一的活命路。眼下，他也不可能交出來。
    “你去做事吧。”楓落去了溫室棚，裏麵擺著紡絲機，楓落走近，細細看了一陣。走出門就見張大娘一家人被宇文鏢帶走。
    “你們要幹什麼？”楓落攔在宇文鏢身前。
    “他們犯法自然要充官奴，你最好識相點。”宇文鏢撥開他，趕張大娘走。
    “他們隻是替我做事，你們抓我好了。”楓落拉住宇文鏢。
    “這不是抓你了嗎？”宇文鏢鄙夷一笑，推開楓落。楓落一個踉蹌，就是不鬆手。
    “你們不能這樣。”楓落蹲到了地上，撕聲揭底。鐵蛋幾人看得眼淚汪汪。
    “放了他們，我拿銀子換人好不好？”楓落瞧張大娘看向他，無力低下頭去。這孩子！張大娘心底泛疼。
    “阿風你別怕，牛大哥信你，你賺到錢，再來贖我們。到哪兒都跟著你幹。”楓落不放，他怕這一放手，張大娘他們就再也回不到羅家村了。
    “找死啊！”宇文鏢嘩啦抽出刀，楓舞已從書房走出。楓落看見刀，抽了口冷氣。明幌薄刃，寒意森森，楓落後退一步，抱住了頭。
    “做什麼？！嚇著他了。”斜睨著刀和宇文鏢陰戾眼神，全身皮肉都像被切開了般，楓落不住後挪。楓舞衝上前抱住他，氣息不穩的深吸了一氣，一股幽香極淡地入了鼻。
    “別怕，有我在，不會有事。”楓舞瞪了宇文鏢一眼，宇文鏢趕緊低下頭，押著張大娘三人出了去。
    “你讓他們不要把張大娘，牛大哥和何大嫂充入官奴好不好？”楓落求救似地抱住楓舞，他玩過刀，但絕對不是這明晃晃地鋒利的殺人刀。
    “他們犯了事，你也是，我救不了你們。我隻能讓他們不為難你。”楓舞解釋，將頭又湊近了些，還是那股幽香，說不出道不明。
    楓落抽泣起來，記憶力這還是他第一次哭。
    “你要想辦法自救。”楓舞輕輕說了句。
    楓落抬頭看了楓舞片刻，又埋下頭去，他知道楓舞說的自救是何意。
    鐵蛋一行五人也被影衛帶了出去，楓落哭不出聲來，一個人呆坐在紡絲機前。
    瞧簷影落近了門檻，楓舞吩咐王旭做飯後出了書房，走進後院。
    楓落站在廚房前皺眉頭，聽到腳步聲，轉頭就見楓舞朝他走來。
    “你要做飯？”楓落點頭。楓舞遣散了把廚房搞的烏煙瘴氣的王旭。楓落挽袖到柵欄裏抓了一隻養了四個月的肥公雞叫程顥殺了後，一個人在廚房裏呆了半個時辰。
    楓落先是端了綠豆糕去書房。
    楓舞看了一旁糕點，書他實在看不下去，人也餓了，索性伸了手，拾起一塊糕點到嘴裏，慢咽著，不覺點頭，味道的確好。
    “好吃？”楓舞抬頭。楓落正滿懷企圖的盯著人問。
    “好吃。”楓落裂嘴笑，小心翼翼地湊近。
    “那你能不能……”幾乎哀求的語氣。
    “你拿這個賄賂我？”楓舞打斷他，指著糕點，神色凝重。
    “隻要你放了他們，我便每日做與你吃。”楓舞冷笑了，當他是小孩子？吃就能誑住他？
    “這事不成。”臉上一沉，楓舞斷然拒絕。五色繭之事可大可小，放人也是要完全處理妥當了才成，‘羅風’故意隱瞞五色繭，心思又難測，誰也保不準，一下刻遭殃的不會是他們三兄弟。
    “他們不都聽你的？”楓落聲音起伏有停，臉上布滿失望，轉身走出，片刻又端進兩盤菜和一碗煎蛋麵。素菜是青菜小菜，葷菜是一隻大雞腿。
    “出去！”楓舞盯著雞腿，皺眉，下一瞬就惡狠狠地吼出，楓落先是一怔，看了楓舞臉色和身旁王旭握刀手勢，稍作反應，立時拔腿跑了出來。
    “你去重新做來。”楓舞沙啞了聲音。
    “屬下廚藝不精，怕少爺難以下咽。”王旭身為楓陽營帳影衛，是不知府裏二少爺過往的，觸了黴頭尚不自知，還待在原地猶豫。
    “難吃也吃！”楓舞瞟了王旭一眼，王旭硬著頭皮再進廚房。走廊，程顥得意地朝他揚了手中所剩無幾的飯菜。
    趙孟從門外進來，見王旭再進廚房不覺皺了眉頭。進書房時更被桌上的糕點和雞腿嚇了跳。趙孟衝上前收拾，楓舞撥開了他手。
    “你出去。我沒事。”楓舞揉了揉太陽穴，拾起了一旁的書。
    夜深，桌上飯菜一絲沒動。王旭做的菜看了也沒食欲。楓落探進頭，眉頭也跟著皺緊。楓舞臉色戚然，在桌前發呆，突然覺得門外有人，扭頭，一個極為熟悉的場景赫然印入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