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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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濤傾覆,京城高處的高牆殿簷隱現。
鳳月朝堂君臣齊聚,早朝早過,眾臣貼吸了肚皮,暗調了胃,饑腸轆轆的防止殿前失儀,個個臉上已有幾分不耐,而洛英洪亮的聲音仍在不絕於耳。
“先帝時期,鳳月北疆邊境戰亂長達十年,男兒錚錚鐵骨亦落得個馬革裹屍還。閔越入侵,金戈鐵馬恰似不如朝堂聯姻。”
緊接著是出列的信陽候武冥君不甘示弱。
“吾堂堂鳳月,人才濟濟,良臣武將個個年輕有為,豈有做那不恥行為之理?丞相所言莫不是自認無力協助陛下重振我鳳月昔日大國之貌?前線僵持不下,蕭將軍危矣,還望皇上早日發兵。”
鳳珙冷臉對著大殿,雙眼不時上瞅殿頂,好似一切與他無關。
殿下大群人瞧聖上無心勸誡,越發激憤。
“百姓常年飽受戰亂,年前方恢複一絲,如今且不論輸贏,一將功臣萬古枯,將軍們倒可逞一時之勇,隻那軍糧軍餉就足以陷百姓於生死。爾等血氣方剛自是不消管百姓死活!”
爭論中,丞相絡英言辭犀利,打斷信陽侯武冥君欲求聖上發兵迎戰的陳詞,讓大殿上一幹武將神色慘淡。
“敵國侵犯,出戰乃保家衛國,家國不在,何來生息?”
左丞相趙庭之早是不滿絡英把持朝政的咄咄逼人之態,對絡英亦是反戈一擊。
此刻十歲太子鳳昊天侯在大殿外,臉色陰沉。不消說他已知曉大殿上的哄亂之相。鳳昊天隻握緊拳頭,看向腳下那一層層宮角飛櫞,恨不得天外飛箭直插向那喋喋不休的丞相背心。
皇上,如今唯一良策便是和親。一陣安靜後,絡英聲音再度響起。
此事再議。退朝!鳳珙瞧了左手武將一列,憤然離開九龍寶座。殿上絡英望著空空皇座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來。
禦書房前,太子攜一幹皇子跪地不起。鳳珙站立太子身前,沉思片刻方才轉身。
“又有何事?”鳳珙掣肘頗多,對朝政盡心卻無法盡力,看著麵前一堆兒子,隻道又是出宮玩耍一類,耐著性子,也不點破。
“聽聞父皇欽點楓府為皇商?其長子不願侍讀已是其心可誅,為何父皇還要加以賞賜?”鳳昊天對楓府可謂怨懟至極,皇家威嚴,太子顏麵竟被區區一個楓府糟蹋至此,此恨何解?
“那又如何?丞相無微詞,便合朕意。此為前朝之事,你等無需多言。何況楓府實為景王府!”鳳珙耐心耗盡,大袖一揮正待離去。
“父皇!”二皇子鳳景年出其不意,一聲大喊頓住了鳳珙步子。鳳珙轉身看著容貌在一幹皇子中數一的二兒子,咽下騰起的怒氣。
“太子哥哥對侍讀一事已有心結,父皇既已擢升楓府,何不也讓太子哥哥出宮順順氣?”
“哪兒也不準去!”鳳珙聲色一厲,鳳景年也不敢吭聲。隻看著鳳珙遠去的背影著急。
普禪寺銅鍾一撞一還,鏗鏘之聲將整個皇城來回撲倒在那起伏不斷的竹海之中。皇城東南,楓府竹院、失修的陋房左右兩間於竹濤間隱現。
年近三十的柳正站立門前望著遠遠的竹林空地。空地上,一小孩撅著屁股到處爬,細手細腳,較之同齡瘦弱,滿臉汙跡襯得那漆黑眼珠尤為靈動,待盯上某處,便閃著亮光,喜悅個不停。
柳正眉頭輕斂,跨進竹園,抱起地上小孩,走到坐一旁在散竹間做燈籠的彩雀前。
彩雀年過二十五,與柳正三分相似,自從領了家法,雖著了下人衣物,但也掩蓋不了她渾然天成的優化氣質。
柳正將小孩放在腳前,小孩伸手去夠淩舞的竹篾,眼看就要夠著,卻又縮回了手去,隻瞪眼小心翼翼的望著彩雀。
柳正歎了口氣。
“還不給取名?”柳正兩手環住小孩,將人護在身前,心底隻道無論如何這孩子都得有個名字了。
“取來作甚?不具姓,不要也罷。”彩雀頭也不抬,繼續忙活兒。
撚書香,畫朱丹,芊芊玉酥手,拂卻花廊階庭柳,風雨摧打,經年夢更,亦難相守。
柳正很難想象當年被送進青樓的彩雀是怎過的,而眼前十指已傷痕滿布,膚色青蒼,於竹篾間不停翻轉,柳正雙眼微滯。
“就叫楓落吧。”柳正想起一幕,低低說了句。
“楓落?”
曉霜楓葉丹,江頭遲暮帆,明月千杯影,疑似落紛紛。
彩雀停下,望進竹林深處,清風拂,發絲亂,心緒已不知所往。
“落兒叫柳姨。”柳正扶起剛取名的楓落,也不管彩雀是否應下,隻顧著楓落學步,心底也知道彩雀決計不會讓落兒喊她母親的。楓山的插足隻怕讓她早恨死了楓府,自然也包括她,否則不會拿楓陽下毒。但無論如何,彩雀入住竹園倒是轉移了不少雙眼睛,就拿這竹園附近暗藏著數撥探子來說也是有數撥的。
“螻……蟻。”楓落一個趔翹,撲倒在柳正懷裏。柳正拿起竹篾編成一隻蚱蜢,搬過楓落,對著彩雀,逗起來。楓落咧嘴露出四顆牙,顫巍巍跨著步子,在柳正雙臂間又蹭又跳。
一大一小玩起了勁,彩雀偷眼看後深吸一氣,一滴淚亦悄然滑入鬢角。
竹葉莎莎中,楓落坐在厚厚竹葉上,看著柳正大聲咿咿呀呀,像是在告訴柳正天大的事。柳正隻笑著學他說話。突然,柳正神色一滯,斜眼望進竹林深處,隨即身形一動,人已飛身撲進林叢,隻聽得撲哧尾音。高高牆垣上,一抹青影已消失。柳正腳尖在竹上輕旋,探身取下掛在竹枝間的一縷衣線。
“金雀羅?”彩雀望著指尖撚著金雀羅的柳正,柳正神色無比擔心。
“你少來!”彩雀瞥了柳正一眼。
“這竹園從來就不清靜,此人武功高強。你小心些。”柳正看向竹林深處蹙眉不悅,倒也沒把彩雀帶怒的話放在心上。
“哼!楓府影衛也不是吃素的。那事你可考慮從別處著手,大海撈針始終都差機緣。”彩雀停下手中的活兒看向地上自顧玩耍的楓落,眼裏閃過一絲厭惡。
楓落在竹葉上試著坐起,卻始終都以爬的姿勢著地,抬頭看見彩雀,隻畏懼的望著,兩隻大眼因身形瘦小尤為突出,見彩雀隻顧著手上的竹篾,小屁股一翹,朝柳正爬去。
柳正拿出別在腰間的竹簫支到楓落跟前,楓落伸出手夠住竹簫,扶著竹簫手腳並顫的站了起來。柳正滿意地點了頭後,拾起地上一塊遺落的小竹片朝後射出。兩根細竹應聲而斷。
柳正抱起楓落,走向細竹,拾起細竹到彩雀跟前。
“做個小竹道吧,落兒也能快些走路。”彩雀望著地上的細竹皺眉。
“我沒打算教他站或走路。”彩雀拾起細竹,用刀一一剔幹淨了枝葉。
“我隻能抽空來看他,每次見麵都要為以往的事傷和氣麼?他是你的骨血。”柳正抱了楓落,很是不解的望著彩雀,對楓陽她萬萬不如彩雀這般。彩雀隻顧著手上刀。
“你不用提醒我,他能活著已是萬幸。這裏本不安全,沒事別往裏鑽惹麻煩。龍翼的事,我想知道個清楚。”柳正幡然醒悟,當初龍翼果然是帶著消息去找彩雀的。憑彩雀對龍翼的了解,龍翼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她麵前,而彩雀知道的消息會與鳳心有關?柳正燃起了一絲希望,同時也知要套出彩雀嘴裏的消息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彩雀剔幹淨了兩根細竹,削過一些紮手的地兒,又用碎麻布粗粗摩挲一遍,將細竹綁在了兩排竹子間,才從柳正懷裏拎起楓落,放到兩根細竹圍成的竹道裏。
“或爬或走是他自己的事。”彩雀麵無表情的看著坐倒在地上的楓落,轉身離開。楓落扶著竹子,試著從地上站起,卻又被吊住似地,攀住細竹,一步步挪。
“彩雀在江南與龍翼見過麵?”柳正冷不丁的將準備好的話問出。
彩雀點頭,隨即又尖聲嚷道。
“是屍體!血肉模糊!”
柳正知她用意,隻搖搖頭,留下一抹淺色背影在幽寂竹林間模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