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是杜仲齊私下給楓陽授的課業，楓陽年長楓舞三歲，定是要多念些。沒想到二少爺卻是個急功近利的，這般做學問可不成，他萬不能揠苗助長了。
    “三字經可有識得全？寫得好？懂得透？”杜仲齊自不會明著拒絕，若這些考驗都能過關，習四書那是必得了。杜仲齊不認為識字尚不足三月的楓舞能做到。
    “學生釋義一遍吧。”楓舞端坐在書桌前，提筆默寫三字經，且邊寫邊釋義，杜仲齊驚得目瞪口呆，楓陽則是目不轉睛的瞧著楓舞不服輸的應承姿態。
    杜仲齊不待他寫完，便將四書翻出來。心底隻道，跟誰發狠呢，這是？
    楓舞如願以償地習讀四書了。
    入冬，楓府下人把各個主子撂到一邊，忙活。青籬院，下人剛把枯枝拾到一處，聽說內屋出了急事，扔下手中活兒跑回下人房。
    楓林趁機在院前樹下那堆枯枝前搗鼓。楓霜、楓露也蹲在旁邊，守著他玩，時不時地遞樹枝，楓林接過看一會兒扔一邊。他要做個小木凳，弄不來木塊，隻好用樹枝架。
    扔得快了，楓霜兩眼一瞪，拉了楓露手。
    “姐，他忒壞，不要我們給的，就莫讓他把凳子做好了。”說完用腳使勁踢散了剛架起一個模樣的凳子來。楓林呼地站起，又瞧了滿地的散置，推了楓霜一把。
    “我有讓你遞樹枝麼？不要，就是不要。上次沒打疼你，這次再來，我又不怕你們倆。”
    楓林推過楓霜，又使力抱住楓霜往地上按。楓露也不袖手旁觀了，上前抱住楓林往一旁拖。楓林人小力氣蠻大，頂住楓露的拖拽，兩手騰出來，使勁捶打楓霜，嘴裏還不住。
    “讓你搗亂！讓你搗亂！”聽到楓霜哭出聲。楓露一慌，忙用嘴咬住楓林一隻手臂。青籬院內，哭聲大起來。
    附近幾個忙活兒的下人丟了手中活兒，奔過來，把楓霜從楓林手下解救出來。不過楓林也被楓露咬的眼淚汪汪，撅著嘴在趕來的柳正麵前據理力爭。
    “不讀書識字，整日就搗鼓這些？”
    洛英在竹園作探，仿佛在柳正心裏又紮了根刺兒，這些刺兒越發讓柳正難以忍受，是以難拔也得除。洛英做事不漏點滴。打探鳳心下落這段時日，她也在努力尋找洛英罪證。四處奔波兩件事竟是沒有絲毫收獲，柳正滿身疲倦回了楓府。卻是沒想到剛進門就聽到下人彼此在大呼小叫。想也知道是青籬院出事了，便匆匆趕往青籬院。就見三人在下人懷裏掙紮著相互指責。
    “先生教導不甚明白。”楓霜壓低頭。
    “你倆也如此？”柳正轉過頭問正揉著手臂的楓林和扶著楓霜的楓露。
    “全聽不懂。”楓林和楓露齊聲。
    “你倆回女紅坊各做一匹錦絲絹子。做不好別出來。楓林你就獨自呆在青籬院一個月，不許出門。吩咐下去，不許大少爺和二少爺去探視他們。各自看好自家少爺和小姐，再出事可就別待在府上了。”
    下人噤若寒蟬。待柳正一走，三人舒了口氣，站直身體，又立即互瞪了彼此。就差說這事沒完。下人將楓霜和楓露帶走，楓林一個人待在屋子裏無聊透頂，隻仰躺在床上盯著床頂。
    竹園，彩雀在近湖的牆下蹲著，無論四季怎麼變化，這竹園依舊是滿春翠色，不知愁。
    “五姨娘！”青竹提了一桶清水到屋前。
    彩雀起身步回，就著清水將手中的一些枯草細細洗了，晾在屋前竹子上。
    “沒事了，你回去吧。”青竹欲言又止，還是轉身走了。
    “青竹！”青竹全身一顫，立在原地。他進府不滿四月，因被分配在竹園，沒人願意同一個伺候受冷落的姨娘下人來往，差不多和主子一般，形影相吊。平日裏和主子話極少。這次家裏老母病重，府裏發的工錢自是不夠。又找不著人借，也不知主子是怎樣一個人。青竹呆立原地，不知如何開口。
    “進屋子說話。”
    彩雀到床頭摸出一個包袱來，正是她被柳正派人抬進楓府時帶著的那個，和柳正見過麵，柳正給了她一些銀子說是打發下人用。那語氣在旁人看來絕對趾高氣揚。彩雀隻是沒想到柳正能容忍府主如此胡鬧，竟還給了她一個名分。想起心心念念的人，心底竟有些甜。
    “這銀子本該是打發給你的。拿著吧。”彩雀把十兩銀子遞給青竹。青竹發抖，眼前十兩銀子，得他在府裏做一輩子下人才能湊齊，他還沒開口，主子竟知他缺錢。
    “拿著！”青竹突然跪地，接過銀子。
    “府上打賞下人慣用碎銀，姨娘大恩大德，青竹無以回報……”
    “你是府上的下人。沒別的事，就回去吧。”彩雀打斷話，明確地告訴青竹，有意撇開他們的主仆身份。青竹不知彩雀何以如此，施恩不圖報，甚至連施恩都不願做個樣子，語氣冷的仿佛他們就是路人。
    青竹捧著銀子，失落地出了屋子。
    瓦簷踩響，彩雀奔出屋子就見到竹林間一抹模糊青影，彩雀臉上疑惑，心底卻在不住冷笑。瞧了竹枝上被風吹得拉展長葉的枯草，彩雀回轉身從門後拖了一把砍竹刀，出了門，入了竹林深處。
    府上，楓陽和楓舞得了柳正的令，兄妹幾人見不得麵，隻兩兄弟時不時待在一處習字作畫。楓陽空閑也跟著姚旻天練琴，隨著楊友習武，吳斌這個師傅因任務繁重越發沒機會見麵了。
    楓舞趁著大哥離開，趕緊丟了畫作，去書房啃書。不懂之處就跑去先生房找杜仲齊，杜仲齊自是樂得釋義。隻是楓舞小小年紀如此瘋狂嗜讀令他不得不擔心。
    “二豆子，你家二少爺夜裏有在看書？”一日，杜仲齊見二豆子站在書房外，悄悄喚了出來問。
    “沒有，二少爺吃過晚飯，抱著書就睡著了。”姚旻天在花壇遇著兩人，也聽得了這句，有些訝然。他早從下人嘴裏得知這個二少爺近日都在發狠讀書識字，隻沒想到會是這般。
    晚上，楓陽來看楓舞就見床上被子拱著，不見楓舞。深冬自是有些冷，蒙著被子睡是暖和些，習慣卻是不好，楓陽掀開被子，就見楓舞手裏拽著書酣睡。楓陽扯了一把，卻是沒扯動。索性捂了他鼻子，不一會兒，楓舞就呼吸急促，張開嘴，醒了過來。
    “大哥！”楓舞看楓陽脫了衣服爬上床，掀了被子，挨著他躺下，伸手要拿他手上的書，便也沒有再緊拽，任由他拿去放在床外側。
    “睡吧。”
    一早醒來，楓陽就發現楓舞掐著他臉，閉著眼，對著他睡得氣息微撲。楓陽想笑，二弟果然是為了要掐六弟臉。楓陽見過梧桐院四個月大的六弟。像極了玉尊娃娃，無人時，竟轉著漆黑大眼珠，玩著兩手指，咿呀說話，可愛慘了。他竟也趁沒人，俯身吧唧的狠吸了小臉一口，跑了。
    這之後，楓陽就留在水榭苑和楓舞擠床。李筱玥聽後很高興，雖想監督自家兒子，但是一月就那麼幾次相處，總是不夠，下人說起兒子發狠時，李筱玥心底直疼。如今嫡長子親自監督，正合他心意，最主要的是柳正對這事也一直沒有表態，多半也是為了糾正自家兒子嗜讀生出的不良習慣。
    窗外紛紛揚揚下起了雪。雪花落滿樹葉，沾滿枯枝。
    梧桐院，正房內，端木蘭手尖粘著絹子，低咳了一聲。李筱玥故作不解的瞧了端木蘭一眼。上座的柳正方恍然大悟，和二人聊了這麼久準備過年，提到了幾位小主子、管家、私請的先生和下人，就是沒提及人在歸府途中的府主，想必端木蘭已極是不滿了。
    “府主二十九方能抵府，他所需的你們兩人用心準備便是了。”又見李筱玥猶猶豫豫，隨即想到一事。
    “竹園彩雀也按你們的份兒備上吧。筱玥可還有事？”李筱玥趕緊搖頭。柳正這才起身離開大廳。
    就聽到小廝跑進來說太監羅公公到了府外。羅公公，羅禮乃皇宮掌事太監，屬鳳珙心腹，今日前來必有要事，雖是不怕寶座上的人，但為了尚不知生死的鳳心，柳正願放下姿態親自去正門見羅禮。
    “柳大人安好！”柳正一笑扶正了微行禮的羅禮。
    “皇上可是有大事？方讓羅公公受這大寒天淩凍之苦？”羅禮微微一笑。
    “老奴替皇上辦事自是刀海火山不懼，這點苦乃是皇上器重府上，特讓老奴前來告之一事，羅禮甘之如飴。”臉上隨即一正道：“皇上聽聞府上竹海雪景絕美。皇上、皇後、嬪妃及一幹皇子三日後要前來賞景，還望府上打點好一切。隻是皇上說不用大費周章，擠擠也無妨。”實際上不擠也不行。畢竟楓府不是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