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母親罰了？”母親剛回了梧桐院，瞧楓舞自顧自認真抄寫，楓陽也知定是挨罰了，隻將手中朗月劍抱擱在一旁茶案上，朝書案走近。楓舞抬頭瞧了站立身側的大哥一眼，不語。
    “我幫你。”楓陽知他欲說明知故問，隻伸手笑摸了他腦袋一下。
    “不用，被母親知道會罰得更重。”沒接楓舞的話，楓陽隻拿筆和紙坐在他身旁就著他的筆跡抄寫。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一片吵鬧，下人議論紛紛。楓陽依稀聽得又是五弟楓林惹事了，便起身出了書房。楓舞仍坐在那兒專心一致的抄寫。
    楓陽走到院外邊上的花壇，瞧了圍在一處的下人。
    “大少爺，五少爺和兩位小姐又打架了。四小姐回女工坊哭去了。勸不住，三小姐傳了話，得讓五少爺去道歉才行。五少爺堅持不去。那邊哭得愈凶了。”
    楓林站在一堆下人中間，趾高氣揚，得意滿滿，見楓陽走過來，神色頓萎，壓低聲音喚了句大哥，似討好。楓陽沉著臉，上前一步，扯過他耳朵，一路往女工坊去了。
    這邊二豆子遞上茶，繪聲繪色的跟楓舞講院子裏發生的事。楓舞停筆想了片刻，下得書案也往女工坊去了。進屋子就見楓霜紅著眼，瞅著跪在地上的楓林，一臉自得，楓舞上前拉起楓林，甚是有些不平道。
    “大哥，這事不能隻怪五弟，三妹和四妹常聯手欺負他。”
    “要你管。”人未站穩，楓林一把甩開楓舞的手。
    “讓你陪我玩，你跑個沒影，出了事又來做好人，我隻聽大哥的，她們欺負我，到底還是我贏了。”楓林得意的瞧著站在大哥身邊的兩姐妹，咧嘴一笑，繼續道。
    “道歉就道歉，楓霜哭腫了眼，沒得讓母親瞧見了，還得受重罰。”楓林抄著手，嘴上說著，卻是沒有行動。
    楓舞碰了一鼻子灰，神情變得有些木然。兩姐妹亦不去看楓舞，楓霜鼻孔朝天，楓露側著半邊臉。楓陽瞪了楓林一眼。
    “好了，此事就到此，若不想母親知道，你們還得好好囑咐下人一番。以後不許喊長者名諱，聽到沒？”楓陽拍了楓林腦袋一下。
    “知道了。”楓林不甘不願，楓露大她三月不到，也沒他高不說，打架亦不如他，憑啥喊她姐？
    “走了。”楓陽說完，帶著兩位兄弟起身離開了女紅坊。
    楓舞將剛才楓林的無端指責忘記腦後了，走過假山時，眼睛看向梧桐院，步子也不覺停了。
    “二少爺。”二豆子仔細瞧了方向，不覺犯怵。人不才見了？這會兒又想著，夫人責罰還沒受完呢。再看楓舞時，楓舞順著碎石路，走上回水榭苑的捷徑，人已前去好些了。二豆子立即跟上。
    楓陽在大花園學楊友舞劍，聽說吳斌回來了，棄了劍就往梧桐院跑，半路遇著出梧桐院的柳正，柳正知他是要找吳斌，便喝住人。
    “去你的潮音閣等著，你師傅眼下事多，沒事別去纏他。”柳正冷眼瞧了楓陽，扭頭徑直出了楓府。這次她得親自外出一趟，隻要人還活著，她就不信找不著人了。太後懿旨沒了公主，她也獨木難支，雖是迫不得已，但她絕不想一個人如此下去。
    楓陽先前興致被柳正的話澆沒了。母親對他向來冷言冷語，但對幾個兄弟姐妹甚是好，即便是發怒，臉上也是溫和的，唯獨他，正因如此他才越發肯定柳正是他生母，但楓陽一點也不明白，生母為何待他這般。
    楊友見楓陽神色戚戚，知是柳正傷了他，便獨獨跟在人身後往潮音閣走。
    潮音閣臨湖，湖高地起伏段上有個落差，隻聽得水聲嘩嘩，水霧四濺，將坐在小亭上學琴的楓陽夢化。楓陽停下撫琴，站起身靠著亭柱，眼睛一一掃過沿湖而落座的幾處小院。楓舞的水榭苑，楓林的青籬院，楓露和楓霜的肖雲庭以及女紅坊。
    “大少爺。”楊友知眼前人存了心思，卻誤會楓陽心底生結，擔心出事。
    “瞧府上的幾位少爺小姐不都是從會走路便獨自養在小院內，平日裏也不準與姨娘親近。前兩年不懂，現下也知道母親這般待我，雖嚴厲了些，但我心底明白是為我好。”
    楓陽扭頭輕笑，楊友年長他幾歲，在府裏被喚作大友，卻是個事事上心小心的人，楓陽敬他。對母親的做法從開始的怨懟，到現在的明白透徹，索性都講了，也好讓人寬心。楊友鬆了口氣。雖是楓陽侍童，卻是楓山養在他身側的近身侍衛，小主子安全自是首位。楊友甚是中意跟了大少爺。
    遠遠地見得一個下人在假山附近探頭探腦。楊友瞥見，瞧了已低頭撥琴弦的楓陽。
    “大少爺，府主曾說要留意府內下人的舉動。”楓陽抬頭瞧向假山，他知道從這個小亭望去，偶爾會有個下人在假山附近探尋某物。
    這下人喚作青竹是竹園彩雀的送飯小廝。楓陽和楊友走近時，青竹已沒了蹤影。楓陽看石牆上落掉葉的爬山虎和小徑下的假山石，沒發現有何異常。倒是楊友注意到了石牆上的幾抹異色小花。
    “看著有些怪，卻又不知怪在何處。通常爬山虎下無他物。不料秋後竟還長出這看似不起眼的小花來。”
    “那是‘秋遮陽’平日裏都長在草坪，鮮有長在此處的，不過無甚用處。走吧。”楓陽領著楊友往水榭苑走，不知年後方才滿五歲的二弟抄完了三字經又在做甚，看書還是習畫？
    管家姚旻天正在和新來的杜先生說話，杜仲齊望見楓陽進了水榭苑回頭道了句。
    “府上的少爺可有在暗地裏攀比？”姚旻天搖頭：“莫說攀比，大少爺極度看護二少爺，每次責罰，兩人都一起受。二少爺你處久了便知道他有戀童癖，若不是嚴令，整日都能跟著才三個月大的六少爺轉。五少爺麼，不甚好談。大少爺為府上嫡長子，自是少爺小姐中最聰明的了，為人極好，久了先生自有體會。”姚旻天很喜歡楓陽小小年紀便有了大人方持的沉穩和懂事，自是不免讚了一番。
    杜仲齊知道管家偏愛楓陽，心裏卻暗暗稱奇。好在府上的大少爺和二少爺還有些曉事。不然隻消對著三四小姐和五少爺無法無天的見麵吵，他還真不知能堅持多久。
    “先生可還有事？”見杜仲齊換臉的極快，姚旻天忍不住問了句。
    “無事，學生候在裏邊了，我得進去授課了。告辭。”杜仲齊轉身朝水榭苑走，授大少爺和二少爺課業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他自是樂意，腳步不覺輕快了些。姚旻天隻看了西麵的青籬院，搖頭歎息後沿著花圃小徑離開了。
    見夫子進了大書房，楓陽和楓舞都站起來行禮。杜仲齊掃視了書房一遍，沒見著兩小姐和五少爺，胸脯立即挺直了些。
    “見過先生。”杜仲齊點頭示意兩人坐下，走到台前，拿起備好的書開始授課。
    “先生！”楓舞抬頭看先生拿的仍是三字經，不覺站了起來。
    杜仲齊神色微變，隻道是二少爺也開始耍蠻了，這些學生越是沒法教了。
    “若是弟弟妹妹們不來上課，可否直接傳授四書？”楓舞也知曉這般冒失不妥，可他實在想念四書。楓陽坐著不動，先前就聽二豆子說過楓舞念得四書就可以去探望六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