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名字
    “喂，等等！”少年在後麵喊著。青年看起來並沒有多大動作，但走得著實不慢，晚一步出來的少年落後了很多。
    大概是覺得這麼喊不太禮貌，少年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嗎？青年習慣性地摸了摸下巴，感覺到了那裏的柔軟的皮膚和肌肉——而不是原來的堅硬骨頭。
    “林奇（Lich）。”青年想起了導師給他取過的名字，雖然他很少這麼叫。
    “林奇？”有點奇怪，不過少年很自然地接著說，“我叫……”
    “我叫……”
    青年回頭望了他一眼。
    “我忘了。”少年扶額，他大概除了吃飯什麼都忘了。
    林奇也不在意，依然在前麵快步走著。
    “你準備去哪？”少年跟在後麵。
    “找到房子。”同樣沒有記憶的青年冷靜地說。
    ……
    雖然隻有一點點記憶，但是顯然林奇比少年要好多了，這絕對就是個人能力的問題了。幾乎是不費什麼力氣，也沒有繞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去，就到了科恩的宅子處。也沒有用什麼奇怪的方法，隻是拿出身上的鑰匙輕易地打開了房子的大門。
    輕車熟路地就像是自己家。
    依然嶄新的房子已經沒有了什麼人味，寬闊而空蕩。天花板高的異乎尋常，油的發亮的的紅色房梁上刻有一些粗糙的聖象和花紋，牆壁沒有貼護牆板，而是普通地粉刷，森林邊潮濕的氣候已經讓它有些老舊和脫落了。
    正午的陽光透過被鐵格框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玻璃照射進來，橡木和胡桃木的家具與地板一篇溫熱，閃閃發光，就像塗過了豬油。
    不錯的房子。
    雖然隻有一個不大的庭院，但這明顯也不是常人能擁有的豪宅，少年瞧了瞧壁爐上方的裝飾盾牌，是個男爵。
    “這裏是你家？”
    “對的。”
    “你的父親是個貴族？”少年問道，但實際上已經是肯定的語氣了。這不難推測，畢竟帝國還沒有像林奇這麼年輕的非世襲的男爵。
    “你知道的挺多。想起什麼了嗎？”林奇不大在意，他對這邊貴族的紋章絲毫不了解，不過看科恩的窩囊樣子，也絕對不是什麼貴族家庭的產物，他以為頂多是個富商。
    “嗯……沒有，我隻是感覺我知道這些。”少年還是沒有記起什麼東西。
    “那麼，你接下來呢？”林奇說。他走到壁爐前麵去擺弄那個挺大的鐵壺子，不知道在幹什麼。
    “什麼接下來？”
    “我的意思是，”林奇轉過來看著他，“失憶而且迷路了的人類小孩，不是應該去找到他的父母麼？”
    “可是，不記得了啊。”少年看著他，淡然說道：“父母什麼的，記不得了。”
    “奇怪的人類。”林奇把那口巨大的鐵壺提了一起來，“哪裏有水？”
    “大概在廚房吧。”少年接過大鐵壺，“是要燒水麼？”
    “嗯。”林奇跟在少年後麵——這次研究的課題叫做“人類如何燒水”。
    “那你總要找到你的家人吧？”林奇看著少年做完一係列動作，坐到椅子上，“你還是未成年的。”
    少年也坐到林奇對麵，看著他，“可是不記得了。”
    “我可沒時間陪你玩找媽媽的遊戲。”林奇神色淡漠。
    “不能跟著你嗎？”少年也知道這對別人來說，確實是一件麻煩的事情，而他雖然失去了記憶，但顯然也有照顧自己的能力。
    ——可是他這個時候一點也不想離開。
    相比起那現在絲毫沒有記憶的父母，他反而更信任這個有些奇怪的青年。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實在是短暫得連朋友都說不上，感覺之前自己應該也不認識他，但是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人可以信任甚至親近。
    ——他信任自己勝過任何人。
    可惜林奇看著他不說話，但是拒絕的態度很明顯了。
    “我能做很多事情的。而且我，也過了需要別人照顧的年紀了。”反倒是你可能需要照顧。少年看了看正在燒水的鐵鍋，如此想到。
    “既然你不需要別人照顧，那為什麼不走？”林奇無動於衷。
    “……”少年覺得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可是你，一個人可以麼？”
    林奇語塞，但是被質疑了能力感覺有些不悅，“那也不用你管。”
    “那麼就當是隨從好了。”少年很認真地看著他，“我能做很多事情的。比如幫你打理家務什麼的，我大概還會一些武技，關鍵時刻還能保護你。”
    誰要你保護了。巫妖很不屑。
    隨從嗎？他想起了自己曾經那個忠心耿耿實力強大、後來在他尋找材料時被惡魔領主給泯滅掉的亡靈騎士，少年跟它比起來無論哪個方麵實在是差了幾個位麵之遠。
    不過他有些心動。他確實需要一個人來幫助他融入人類的社會，這個人類小孩很聰明，看起來也很乖的樣子，雖然失去記憶，可也沒有絲毫的驚慌，做事有條不紊。
    雖然失去的記憶可能會是一個麻煩，不過，巫妖從來不怕麻煩。
    “那我怎麼叫你？”於是青年說。
    “啊？”少年還沒反應過來，“你答應了？”
    “算是。”
    “那麼，隨便稱呼好了。”少年明顯有些愉悅，墨色的眉毛都揚了起來，“或者，你幫我取一個就好了。”
    取名字啊。巫妖非常心動。他早就想給別人取名字了，就像導師當年給他取名字一樣，收一個小學徒，然後取個名字表示所有權什麼的，再然後……
    ——這種感覺簡直讓他從靈魂上愉悅起來。
    不過青年看起來還是一臉麵癱。
    林奇習慣性的用手撐住下巴，想用食指輕輕敲擊著牙齒——這是他不自覺間學習到導師的慣用思考姿勢，但是入手卻是一片柔軟的唇瓣。他不由地愣了一下，停下動作。
    他看著對麵少年黑亮的短發，想起一開始看到他的時候——頭發摸起來確實手感不錯的。
    而黑色的眼睛，那是冥河水的顏色，少年的靈動又使它看起來像是上好的黑寶石一樣閃亮又圓潤。雖然還帶著一層因失去記憶的茫然，但作青年能看到最深那處、如同靈魂之火一般頑強堅定、正在燃燒的東西。
    林奇突然想起自己在導師的書閣裏看過的一篇關於人類王國的文獻，裏麵講述了一個人類，領到著所有人，抵抗了外族的侵略，並保護他的族人世世代代。據說這個人有一雙能看透靈魂的黑色眼睛。
    他那個時候在想，這個人的靈魂一定濃鬱美味——可惜之後得到了導師毫不留情的恥笑。因為這是個童話故事，還是給人類小孩在睡前講的那種。
    不過名字還不錯。
    “那就叫，凱撒（Caesar）。”
    少年微笑點頭。
    林奇看著他，看著那個會讓人莫名其妙感受到正能量的表情，突然反應過來這個時候人類應該用微笑來表達善意，於是他嚐試了一下。
    ——可惜失敗了。
    從來沒有人教他，也沒有機會用到。屬於人類的、或者一切生靈的，從出生到這個世界上開始，用來表達自身需要的、最早的本能，仿佛在成為亡靈的那一瞬間，或者在無盡的黑白的時間長河之中，不知何時因為無用退化了。
    ——不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如果因為饑餓或者口渴而哭泣，隻會換來煩躁的導師一個隨手丟來的沉默術；或者是長大以後因為法術的成功而展現的愉悅微笑，在寂寥的亡靈塔裏也不會有任何一個骷髏或者吸血鬼對他回應。
    巫妖一臉淡漠地看著現在渾身散發著愉悅感情的少年。
    ——確實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給個導師取名字的小劇場：
    一個渾身裹在黑布裏，總是莫名其妙的笑得很奇怪的人（？），是導師的一個多年（真的很多年）好友，在導師剛從主物質位麵把還是嬰兒的林奇撿回來的時候，他來拜訪導師了。
    “你撿了小孩子回來啊？”（用手戳戳戳戳……）好軟好脆弱的玩意啊。
    導師（在查看實驗，漫不經心）：“對啊。”
    （繼續對BB的臉戳戳戳戳……）“那有沒有取名字？”
    “幹嘛要取名字？”
    “就像你發現了奇怪的植物或者創造了新的法術或藥水，要自己給它命名，以示所屬權。”
    “表示是自己的所有物嗎？”導師抱過快哭了的小BB碎碎念……
    導師好友看著櫃子裏一排標有奇怪符號的發明成功的藥水靜默了。
    。。。
    三周以後，把書閣翻得亂七八糟、沒有時間打理骨頭架子以至於變得破破爛爛的導師在精神力奔潰的邊緣說：“就叫Lich（巫妖）好了！”
    ……
    ——所以說，林奇在取名字這方麵還算是有天賦的了。
    （小劇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