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朝堂上。
    慕堯城正身坐在蔓簾後麵，層層珠簾遮著臉，看不清他的表情。
    “王上，依臣之見，刖氏現已出兵駐守關口，北蠻又來請婚，為解這燃眉之急，隻得先將花璃公主下嫁才是。”
    江北侯慕廷安一臉凝重，垂著頭，不敢看王上一眼。
    “臣弟反對！”慕雲影站出來，義正言辭道：“北蠻本就是鄙陋之族，若不是啟用西域妖師做國師如今肯定還是蠻夷！蠻夷居然要娶嫡親公主，簡直妄想！”
    江北侯又道：“身為一國公主，聯姻若能阻止戰事是義不容辭的。”
    “我朝怎能任由盛行妖異之術的鄙族擺布！”
    朝上的對峙持續著。
    大約分為兩部，一是主張和親，再是主張討伐。
    兩方各自持理爭論著。
    王座上的人卻依舊一言不發。
    “王上，臣以為，公主是否下嫁不是關鍵，當務之急是率軍平底刖氏作亂！”那蘇錦正聲道。
    此話一出，倒是平息了眾人的爭論。
    透過層層珠簾，慕堯城仍舊能夠看到站在陰影中的葉藍荀。
    他未穿官府。
    理由很簡單，官府破損，宣旨突然，未及修補。況且又有被慕堯城偏袒的特權在手自是無人過問了。
    今日他一襲茶白色的漫漫紗衣，幾朵紅蓮醒目地暈染在上麵。
    紅蓮。
    從未知道，他喜歡紅蓮。
    葉藍荀淡然地立在那裏，始終一言不發。
    慕堯城漫不經心地抬眼看了一眼蘇錦。
    “蘇卿有何主張？”
    “臣以為王上武勇天下皆知，此次若有王上親自率軍出戰刖氏大陸，一定戰無不勝。”
    群臣見狀，紛紛附議，請求王上親自率軍出征。
    慕雲影卻躬身向前道：“臣以為，王上親自出征，朝內空虛……”
    “雲影侯，微臣卻以為，此次王上出征，朝內大可不必擔憂，可以由忠勇侯暫時監國。”
    江北侯連聲附和起來：“是啊，可以由忠勇侯監國啊，忠勇侯沈舜塵曾就是先王的監國，有他守住朝堂，況且還有鎮國將軍把守皇朝呢。”
    “微臣也讚成江北侯的提議。由忠勇侯把持朝政，擔任監國。”
    話題的中心人物沈舜塵一直站在距離皇位最近的階梯下，他分明能夠看到慕堯城漫不經心的表情在這一會有了變化。
    慕堯城對他沈舜塵和沈家的看法他並非不知。
    所以更加不問朝政，想要抽身出去，怎奈這朝堂之中，偏就有一個無形的力量把自己推向風口浪尖。
    “臣已老邁，況且愚鈍，不能擔監國的重任。”沈舜塵對著高座在龍椅上的慕堯城深躬下身，無比地謙卑。
    慕堯城朗笑，從王座上起來，一步步走下台階。
    眾人見狀，紛紛跪地。
    自然，跪下的人，除了被特旨準許過可以不用參拜的沈舜塵。
    慕堯城揚著下巴冷冷掃視站著端直的沈舜塵。
    一方倨傲，一方謙卑無比。
    若用旁人的眼來看。
    這兩人的身形是何其的相似。
    慕堯城淡然轉身，聲音沉沉：
    “忠勇侯過謙了，忠勇侯勇武過人朕自是知道。朕下令，忠勇侯沈舜塵率軍討伐刖氏，即日啟程。”
    此言一出，朝堂上人人噤聲。
    全然揣測不到這聖上的心思。
    那蘇錦卻再度執著進言，沉沉叩首：“沈舜塵大將軍年事已高，微臣恐將軍有虞……”
    慕堯城轉過頭，神情是一覽無遺的平靜，那幽暗的眸中卻翻騰起洶湧的暗潮。
    危險的顏色。
    危險的感覺。
    蘇錦一顫，忙忙叩首，退身回去。
    “末將也以為不妥。”一聲斷言，再次橫在這鴉雀無聲的朝堂上。
    大臣們都打了個顫，心想什麼人這麼不會看臉色。
    原來是那一向都不走尋常路的鎮國將軍新任少傅。
    沈墨陽上前，重重抱拳。
    “末將願請命率兵討伐刖氏大陸。末將的父親年事老邁，末將願代父出征，即便血濺沙場，也定當保全我皇朝疆土完整！”
    慕堯城輕笑，抬眼看他。
    沈墨陽滿麵凝重，依舊一絲不苟。
    就在這一刻，在慕堯城的視線中，有一個刺目的身影顫動了一下。
    那個穿著茶白輕紗的身影突兀地抬起頭看著沈墨陽。
    即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仍然能夠看到他臉上的擔憂。
    他在為沈墨陽擔心。
    慕堯城的心髒隱隱揪痛了一下。
    “好。”他忽然朗笑起來，“不如鎮國將軍，朕給你精兵一千，先行討伐刖氏吧。”
    跪地的大臣們都倒抽了口冷氣，麵麵相覷。
    一千？
    就連兩萬都不夠的戰役，率精兵一千，豈不是去尋死？
    那沈墨陽正欲開口卻被沈舜塵一把攔下。
    “犬子尚不成器，還望王上收回成命。臣，接旨。率軍出征刖氏，即日啟程。”
    那沈舜塵直直跪下，趴在慕堯城的腳下，沉沉叩首。
    自從他成為慕堯城的相父那日，他便被慕堯城尊為師長。相父，就連屈膝都不曾，如今卻跪在他的腳下。
    沈舜塵的眼中充斥著太多複雜痛苦的神情。
    這一切，葉藍荀都睜大了眼去瞧，生怕錯過一點。
    “娘，這是第一步，他的痛苦，還遠遠不及他造下的孽。”
    葉藍荀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身上的白衣。
    紅蓮綻開著，紅的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