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您已經守在葉府六日了，奴才怕朝堂的大臣們……”興祿半吞半吐的。
    見慕堯城不做聲，慕雲影又拱手道：“皇兄，今兒的確該回宮了，藍荀這裏，臣弟會料理的。”
    “是啊，王上還有我呢，臣也會幫雲影侯照顧荀美……藍荀的。”
    江翰把真誠的目光投向慕堯城。
    慕堯城自知這一番留宿在宮外已有多日，又顧念政務堆積多日，便也再不拖遝，決定回宮了。
    “朕先行回宮，隔些日子便來一趟，藍荀這病主要是心結，不著急用藥的。”慕堯城思忖良久道。
    其實莫說不著急用藥，慕堯城甚至期望著，葉藍荀的這半夢半醒一般的迷糊，能一直下去，再不要醒……
    他望了望趴在案上酣睡的葉藍荀，他的手中還握著毛筆，淬白的連頰上沾著墨跡，一副單純閑適的憨然模樣。
    他不覺悵然。
    這般光景，不知還能維持多久。
    “走罷……”
    於是慕雲影等人拱著手目送慕堯城離開葉府。
    大轎一走遠，江大爵爺便一溜煙跑到葉藍荀身邊，很解恨的拿筆沾上墨汁往葉藍荀臉上畫王八，又很幼稚地在一旁笑個不停。
    “這葉大才情平日淨奚落我了，沒想到也有這般呆呆傻傻的時候，哈哈，等他醒來，我就教他讓他叫我爺爺！”
    慕雲影無言，走上前去收掉硯台，拿著帕子幫葉藍荀拭去臉頰上的墨跡。
    “來人，帶你們主子回房裏休息。”
    “來了來了。”大管家忙忙跑過來，支會兩個人抬起葉藍荀。“我說你倆可當點心！主子傷還沒好利落！”
    沒過幾個時辰，葉府便來了一位大將軍。
    大將軍筆挺地端站在廳內，眉宇英武，麵容清涼稚嫩。
    “原來是沈將軍！不，現在要改口叫沈少傅了。”慕雲影拱手。
    “雲影侯說笑了，還是沈將軍順耳些。”，沈墨陽頷首而後抬起頭，“我本來有話對他說……可聽人說他病了，我……我想見見他，。”沈呆瓜倒是開門見山，毫無客套言辭。
    慕雲影道：“沈將軍有所不知，葉大人是心病，這些天都迷迷糊糊的，認不得人。”
    “那能否見他一麵？”
    慕雲影莞爾，“自然可以。沈將軍，請。”
    沈墨陽跟著慕雲影進了葉藍荀的臥房，那慕雲影也不多說，扯過探頭探腦的江翰，為沈墨陽掩上了房門，好讓他們不受打擾。
    然後很頭痛的不知道該把這個抱著自己大腿的玩意兒怎麼辦。
    於是，一向溫良和氣的慕雲影終於忍無可忍，咬牙瞪著緊貼在自己身上還很不安分的人道：“江翰，我真想宰了你，絕非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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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墨陽端身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細細地看著葉藍荀。
    從那日分開後，他被見天上門的朝臣拉去熟絡宴飲了幾日，也聽到了不少大臣們說的關於葉藍荀的所謂事實。
    荀美人者。才氣樣貌皆屬絕代。
    為人淡泊，不喜權貴，與官場格格不入，卻憑借絕色的相貌入了慕堯城的眼，似乎是有那麼點奇異的苗頭。
    除此之外，似乎這位葉大人還對花璃公主有別樣的感情，好像是有那麼點想做駙馬的意思。
    刨去人言的誇張杜撰之外，大概就是這些事了。
    於是乎，沈大將軍策馬奔到初次相遇的那個遠郊的湖畔，待了整整兩日。
    在於是又奔回皇城，來到葉府方得知荀美人大病一場。
    接下來的事便是像現在這樣，靜靜地守在葉藍荀的床邊。
    他看著眼前這人麵容清白淡然，平靜地睡在床上。
    不知怎的，沈墨陽突然想起那日他醉酒後的情形來。
    還有那若有若無的親昵……他的唇瓣柔軟清甜，帶著蠱惑，誘人深入……
    正出神，葉藍荀的睫毛微微顫動，伸出舌頭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眼簾也緩緩撐開了。
    沈墨陽見他將醒，不知為何皺起了眉，怪怪地盯著他。
    葉藍荀睜眼，明眸流轉，也皺著眉，一臉嫌棄地看他，高挑著嗓子瞥他一眼道：
    “這麼個哭喪臉，你上別處杵著去。”
    沈墨陽一時沒反應，轉頭四下看看，的確是在與自己講話，又覺得奇怪，便湊上去指著自己：“你說我？”
    “我就奇了怪了，這屋裏就你一個活蹦著的，我不說你說誰？”
    沈墨陽茫然道：“啊？”
    葉藍荀挑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
    “生得正經是個卓爾不群的模樣，卻是個蠢貨。”
    還未等沈墨陽再做反應，他便自行坐了起來，四下張望著：
    “喂，這在哪兒啊？人都哪去了？”
    沈墨陽沒聽清，便瞪大了眼睛看他：“啊？”
    葉藍荀無視他的發問，自己下了床，四處張望著。
    沈墨陽愣在那裏，見他穿著單衣就起來，很自覺去為他披上衣服。
    “咦？”葉藍荀看住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難不成你是伺候我的？我怎麼都記不得了？我……是誰？”
    “啊？”
    沈墨陽幹脆隻能發出這樣的疑問，更加疑惑的看著葉藍荀。
    葉藍荀見他這樣反而停下了發問，很是憐惜的伸手去摸他的頭：“想來是個可憐人，生得這般……卻是個弱智。”
    “啊？”
    當我們沈大將軍發完這句問，便恨不得可勁扇自己兩個耳光，明明被荀美人認定成是隻會發出疑問的白癡，還去不斷地的問他！
    葉藍荀不理會他，自顧自地坐到地上。
    他抱著雙腿，漂亮的眉毛緊蹙著，手指不安地亂動，有些恍惚的反複喃喃：
    “這是哪兒啊？我是誰？怎麼突然就這個樣子……”
    站在原地的沈墨陽如今總算是徹底明白狀況了，原來這便是他們所說的‘迷糊’了。
    可是，這哪裏是迷糊！！簡直就是完全失憶啊！沈墨陽心中叫苦，想了想又蹲到了葉藍荀的麵前解釋道：
    “你是葉藍荀，我叫沈墨陽，你是正三品太中大夫葉正崇的兒子，你的貼身侍婢叫沐兒，她也受了傷，在東院的房裏靜養。你喜歡題詩作賦還有喝……”
    沈大將軍正極其認真地蹲在葉藍荀麵前為他講述那個‘我是誰’的答案，卻被荀美人不耐煩的一把推開。
    葉藍荀道：“我要畫畫。”
    “啊？你不想知道你是誰了？”
    “我要畫畫。你教我。”
    “啊？我，我教你畫畫？”
    荀美人點頭表示確定。
    於是沈大將軍握住筆，懸空比劃了許久，愣是皺著眉瞪著手中的毛筆，像是指望它自己蹦出一幅畫來。
    “果然是個呆瓜！”荀美人嗤他，拿了筆墨自行出了房往園裏去。
    沈墨陽幹脆忘光了這些日子自己是怎樣糾結的，也忘了來這裏的目的，隻是很沒骨氣地拿著小壺執著的跟在葉藍荀的身後，還不忘彰顯自己的用處：“你別亂跑，你的傷還沒好！我教不了你畫畫，我給你倒水喝。”
    再於是乎，身為鎮國將軍、也是皇朝史上最年輕的少傅的沈墨陽就給葉藍荀做起了跟班。
    荀美人走到哪裏，他就跟在那裏，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
    葉藍荀也不理會他，隻是自己畫自己的。
    天色漸漸暗下來，葉藍荀還在描摹滿園的花草，沈墨陽則靠在院裏的花亭中昏昏睡去。
    他放下筆麵色溫和地看他，眼眸燦然，嘴唇微抿帶著笑意。
    玉筆在紙上飛轉，大致能看出個輪廓了。
    畫上的人麵色清涼，眉宇凜然，眼眸稚氣無邊，眸子透徹得像是清泉流淌過的琥珀。
    葉藍荀站在睡著的沈墨陽身旁，看著他溫和地笑了笑。
    “真是個孩子……”
    他輕笑地看著那睡沉的人。
    的確，此時的荀美人很清楚，很正常。
    但那症結卻也並非裝瘋，並非全部都是計謀。
    神誌模糊倒是真的持續了些日子，隻是在一天前就已經大好了。
    慕堯城回宮，葉藍荀本來不用再演下去了，誰知道這沈大將軍竟自己找上來，於是荀美人就順便玩他一玩。
    果不其然。
    沈大將軍很好玩。
    單是那一臉的疑惑以及不可思議的‘啊？’就讓葉藍荀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
    沈將軍果然是單純到極度好騙的境界。
    “藍荀，你沒事了麼？”花亭外的一人輕聲問他。
    葉藍荀抬頭向那人走去，不自覺又笑了笑。
    “嗯，已經大好了，你呢？好些了嗎？”
    “我內功深，你不是不知，不礙事的。隻是醫官把脈差點露陷，幸好我及時調息了脈絡。”那女子輕笑，走到他身邊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麵頰。
    原是被他刺傷的沐兒。
    忽然她又低呼一聲：“呀，壞了！藍荀，我不知你好了，幾日前我還傳書給先生，問他對策呢，他說他已傳書給刖麒王上，刖麒會帶來刖氏的古方藥，很快便來醫你。”
    “不礙事，可以順帶商討對策……隻是，這下人可來齊了，真是熱鬧。”葉藍荀又笑。
    “也是，順帶商量一下。藍荀，咱們成功在望了。”沐兒握住他的手，無比欣喜地看著他，想了想，卻又有些遲疑。“那他……沈將軍，等我們讓他和沈舜塵反目之後，兵權也在手了……那他該如何……”
    “是啊……他該如何呢。”
    葉藍荀垂下眼簾，明眸清冷寂寥。
    “今宵有酒今宵醉，且享受這當下的快活罷……”
    他輕輕歎息，向著花亭中睡熟的那人望去，不覺柔笑，又抬起頭望著月亮。
    今夜明月，溫和皎潔。
    不錯。
    今宵有酒今宵醉，誰管明日多疾苦啊，尚且享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