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希，你目前用的方法，傷亡實在太大了。”奧斯蒙的本意也不想責怪什麼，隻是，看到正在眼前發生，而他又無力阻止的一切，感慨之餘還是免不了夾雜了幾許這一類的意思在內。
    凱希微微皺眉。透藍的眸子裏不再是空洞一片，逐漸浮現出的情緒，毫無疑問應該稱之為不快。他千裏迢迢來此，從來沒想過會得到奧斯蒙的感激，隻是才一照麵就迎來他的譴責，這實在不是凱希能夠心平氣和接受的。
    “傷亡若不大的話，犧牲的人就該是你了。”
    “既然是打仗，犧牲總是難免。”對這一點，奧斯蒙看的很開。想他馳騁沙場這麼多年，過去總也遇到過幾次生死一線的危機。能夠平安度過，那自然是他的運氣；埋骨沙場，那也都是理所當然，也無以怨天尤人。“不過凱希，犧牲要換來勝利，這才有價值。絕不該以無數士兵的性命來交換我一個人。”
    “你真的這麼在意勝利？”凱希對此深表懷疑，“若是想打勝仗，就不應該在戰前解除與銀穗草的同盟關係。沒有我們作為支撐，你應該清楚這一戰會十分艱難。”
    奧斯蒙不由的感到幾分頭疼。從來不知道凱希也是一個能言善道的詭辯家，隨隨便便一開口，就戳中了他的軟肋。曾經一意孤行，隻為確保凱希平安的他，如今也沒有立場再指責別人的作為。
    在這世上，總有那麼一件東西，或者說，總有那麼一個人，有著淩駕一切至高無上的地位。他住在心中最特別的那個地方，比起他的存在，別的一切都是可以舍棄的代價。
    在這一點上，奧斯蒙已是無法免俗。而凱希，似乎……也逃不出這個定論。
    無聲的歎了一口氣，奧斯蒙擠出一抹笑容。殘餘血汙的麵孔上，這抹笑容實在談不上怎麼優美，不過這已是他妥協的開端。與過去一樣的相處方式，每逢爭執，都必須有一個人率先讓步。凱希不適合擔任這樣的角色，那麼隻有換做他。
    “凱希，抱歉。”奧斯蒙想要碰一碰對麵的臉，想到如今的場合，又覺得十分不合適，手才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我沒想打會在這時見到你，實在是太驚訝了。我也不知道剛才說了什麼，你就當做沒聽見吧。”
    送出去的東西還可以討要回來，但是這已經出口的話，實在已是覆水難收。凱希也不打算這麼簡單放過，冷著一張臉，什麼也不說。
    奧斯蒙有些尷尬。
    正巧這時，一名士兵跑了過來，急匆匆的向著奧斯蒙行了一禮，旋即說道，“奧斯蒙大人，我是雷契爾將軍麾下的傳令兵，將軍命我將這個交給你。”同時，雙手遞上了一張折疊在一起的紙箋。紙麵上汙跡斑斑，有泥，也有血。
    事態緊急，這也讓奧斯蒙暫時失去了與凱希交談的機會。換一個角度，他也慶幸被這麼一打岔，畢竟他確實不知道繼續下去要對凱希說什麼才好。曾經是他推開凱希，從這一點來看，今日承受對方的怒氣也是活該。
    奧斯蒙展開紙箋掃了一遍，字跡十分潦草，但還是看得出來是雷契爾的親筆。想必他在寫信時異常匆忙，措辭十分簡練。雷契爾在心中大致說了他那邊的兵力部署，以及他對戰局的看法。
    “雷契爾提議讓我們兩麵夾擊敵軍。”奧斯蒙也隻說最重要的內容，時間不等人，更何況是戰機，更是稍縱即逝。“我也讚同他的想法。”
    聽他說的是“我們”，而不是固執的一定要將伊維薩與銀穗草劃分出明顯的界線，凱希心情總算稍稍陰轉晴。隻是凱希還無法立刻忘記他方才的冷言冷語，說話之時，口氣還是有些冷淡，“不愧是戰無不勝的奧斯蒙大人，傷亡如此大的情況下，還想著反敗為勝。”
    不就之前奧斯蒙才提及傷亡，凱希這麼說顯然是在耿耿於懷。奧斯蒙無法與之計較，隻能裝作沒聽見，“現在的戰局很混亂，完全出乎雙方預料。我沒有想到援軍的到來，敵人更加不會想到。”
    這是實情。如今在這片土地上展開的，是帝國內戰。換言之，參戰雙方對彼此的實力都是知根知底的。若非如此，先前的戰事也不會進行的那般膠著。要說變數，也隻有銀穗草這麼一支隊伍。
    銀穗草雖為傭兵，但是在種種原因影響下，這一支非正統的武裝卻成為了左右戰局的關鍵。銀穗草的偏袒，已經在無形中引發勝利天平的傾斜。
    “你準備怎麼做？”凱希一邊問著，一邊拿起手中的長劍看了看。今次他找了一件相當不錯的武器，經過一路拚殺，這柄取了無數性命的長劍居然沒有出現豁口。之前沾上的鮮血也滴落大半，劍身銀光閃爍，顯出與環境不符的幹淨味道。
    論起行兵布陣，凱希不如奧斯蒙。事實上，在這個世上也找不出兩個比奧斯蒙更加天才的軍事將領。如今這種對雙方皆不利的局麵下，奧斯蒙能采取什麼措施，凱希實在想不出來，他也懶得耗費無謂的精力，幹脆詢問對方。
    “我……什麼也不做。”平心而論，奧斯蒙的回答有幾分氣人的味道。但凡稍有好奇心的人，聽了他這樣無關痛癢的回答，隻怕都恨不得撲上去掐死他。
    換了旁人，奧斯蒙自然沒有解釋的義務，然而他絕對不能得罪凱希，至少今天之內絕對不能了。也不賣關子，隨即繼續說道，“如今我下命令也於事無補，場麵太混亂了，任何戰術的效果都會大打折扣。”
    凱希當然也清楚這一點，“看來你的夾擊計劃，隻是空談。”
    “不。”奧斯蒙笑著搖頭，凱希終於肯好好和他說話了，這項認知真是比什麼事都值得高興。“比起帝國軍來說，我們還有兩個優勢。依靠這兩點，完全可以發起反擊。”
    “一個優勢是雷契爾。”凱希也不傻，稍加提點之後他也看出這一點。“到達戰場附近之後，雷契爾開始休整部隊，他沒有參加第一輪救援。如今他的部隊應該做好了準備，建製也十分完整，可以很好的執行將領命令。”
    奧斯蒙點頭，更加高興。隨著凱希開口，他藍眸中的空洞也一點點被個人情緒所填滿。喜怒哀樂，這才是人應該有的樣子。哪怕凱希隻是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也好過麵無表情。說真的，每次看到凱希一雙空無一物的眼眸，盡管漂亮的難以言喻，他每每還是和心驚膽戰。
    所以奧斯蒙很樂意向他解釋另一個優勢，“之前我將所有中層軍官派往了各個戰場，如今也到了他們發揮力量的時候。”反攻信號一起，該做什麼，怎麼做，那些軍官們都心中有數。
    “你倒是無比相信下屬。”凱希如是評價。
    奧斯蒙但笑不語。這本是他一貫的想法，從軍也好，為政也好，奧斯蒙素來都給予屬下相當大的行事便宜。在他看來，軍隊不是他一個人的軍隊，而行省也不是他一個人的行省。
    又觀察了一會兒，奧斯蒙認為時機差不多了，對身後待命的士兵道，“發令，全線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