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今冬的第一場細雪霏霏，決定羅比亞帝國命運的內戰，在科科拉平原上全麵展開了。
    四十萬對十五萬，從人數的對比上來看，這是一場幾乎沒有任何懸念的戰鬥。從某個角度來說，實力懸殊的戰鬥也有一定的好處，至少，差別極大的戰鬥注定了將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決定勝負，這也避免了許多不必要的傷亡以及讓人作嘔的血腥場麵。
    不過很可惜，能夠決定戰鬥走向的，卻不僅僅隻是人數一項因素。伊維薩行省在數量上明顯占了下風，但是其單兵素質的恐怖則是整片大陸都公認的。倒也不能說帝國方麵的軍隊就是一群酒囊飯袋，隻是與伊維薩軍比較起來，各方麵素質就不得不顯露出了巨大的差異。
    此消彼長，綜合種種因素，參與這場內戰的兩支軍隊，從雙方的整體實力來看，最終竟然趨於平衡的狀態。所以雙方還沒有正式對決之前，稍有見識的人已經可以預見這將是一場無比艱苦卓絕的戰爭。
    事實上，在開戰之前，甚至於戰爭開始的前幾天，參戰的雙方也不乏許多富有理想之輩。帝國軍方麵，當然有許多立誌於維護皇室正統的忠貞之士；而在伊維薩軍之中，當然也有一些期望借此飛黃騰達的野心之徒。
    戰爭這種產物，本來就不能以簡單一言來概括所謂的正義邪惡。不然的話，在世間也不會流傳“勝者為王”這樣的說法，畢竟，隻有勝利的一方才有資格來定義和書寫曆史。
    然而，隨著潔白的鮮血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紅，隨著冬季寒冷的空氣飄蕩著一股鐵鏽般的味道，隨著身邊逐漸堆積起來的屍骨如山，之前所有的公立的自私的好的壞的理想都變得微不足道。
    在死亡麵前，沒有什麼東西是重要的。
    人們剩下的想法隻有一個，竭盡全力的，活下去。
    盡管，這也會成為無法達成的奢望。
    “老大，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身邊有軍醫正在幫雷契爾包紮肩膀的傷口，傷口深可見骨，消毒藥水澆上去的一刻足以疼的人發瘋。對此，雷契爾竟是渾然不覺，他隻是一臉焦急的抬頭望著奧斯蒙。
    “我知道。”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的奧斯蒙，抬手按了按眉心。如今，連這個向來意氣風發的侯爵大人也是一臉疲憊，可以想象局勢如何棘手。
    軍醫已經完成了消毒和上藥的步驟，正在一圈圈的幫他裹著紗布。雷契爾接過了東西，對他們擺擺手，“剩下的我自己來，你們先下去。”
    兩名軍醫也很明事理，一看這場麵便知道兩位大人要談重要的事，於是行禮之後，兩人迅速回避。
    “這仗繼續打下去，隻是加重死傷而已。”雷契爾說出這個事實，也盼望著自家老大還有什麼好辦法解決這個膠著場麵。“真不知帝國軍這一次是不是吃錯了藥，從來沒見過他們這麼拚命的樣子。”
    所謂的帝國軍在剔除了伊維薩的那一部分之後，雖然人數眾多，但作戰能力已是大大下降。這也難怪，駐守中央地帶的軍隊當然不能與邊境地帶的軍隊相比較。平常極難有參與正規戰爭的機會，無論是士兵的身體素質還是心理素質，都遠遠不如久經沙場的伊維薩軍。
    “死傷慘重的不僅是我們，帝國方麵也是一樣。”奧斯蒙冷徹的分析道。這或許才是他的本性，越是危機四伏，他就越是冷徹。冷靜，而透徹。將周遭的一切，包括他自己在內都放在同一層麵上分析，半點蛛絲馬跡也不放過。
    雷契爾歎了一口氣。他也是一名合格的軍人，當然明白隻要打仗就肯定會死人的道理，然而不管如何鐵血，雷契爾還是對當下的情景看不下去——每一天都在死人，而死去的同伴，他們的鮮血並不能換來更大的戰果，仿佛毫無意義。
    “我有一個感覺，仿佛帝國軍都是故意的。”故意將他們拖在這個戰場，故意讓情勢變得膠著混論，故意消耗著雙方的戰力。
    奧斯蒙淡然一笑，隱隱透出冷漠肅殺的氣息，“帝國軍都是傻子嗎？故意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雷契爾攤攤手，表示他也看不明白了。他自己何嚐不覺得這個推論十分荒謬，但是將迄今為止的戰鬥從頭到尾想一遍，他隻能得出這樣的結論。至於更加深層次的理由，那就不是他一介軍人的職責所在了，所以他還是偷懶為好。
    “皇帝萊安那隻老狐狸，今次似乎也遇到了擺脫不掉的麻煩。”
    “老大，你的意思是？”
    “這場仗打成這樣，絕非皇室的本意。”奧斯蒙說話之間語調並不高昂，絲毫沒有炫耀推論的意思。然而對他了解甚深的雷契爾知道，一旦老大開了口，那麼一定具有相當大的可信度。“無法擴大戰果的戰爭隻是一場消耗而已，有付出卻沒有回報的事，不符合萊安的行事風格。”
    雷契爾不由自主的點點頭，顯然已經接受了奧斯蒙的分析。此時此刻，他們兩人看待問題的角度再一次說明了各自的區別——
    雷契爾隻是一名單純的軍人，他隻需要考慮戰場本身。既然是一位愛兵如子的將領，為那些曾經或者將要付出生命的士兵，他會心痛，也會焦急。即便是為了多讓一個人平安返鄉，他也會使出渾身解數。不過他所采用的措施，也僅僅隻限於戰術的範圍。
    然而，奧斯蒙則是不同。除了軍人的身份之外，他還是一名政客。身在戰場，可他的眼光並不局限於此。也隻有他這樣的人，才有資格和能力去分析皇帝的想法和做法。
    雷契爾發現，自從凱希離開之後，他的老大又再一次成為了傳聞裏那個赫赫威名的尼克勒斯家族繼承人。或者說，如今的他甚至比傳聞做的還要好，還要更像一個霸者。
    由於自己本身並沒有那份野心，所以雷契爾也不知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不過如今他似乎隱隱覺察到了一點，要成為霸者的條件之一，便是舍棄。這是否算是好事，雷契爾更加不明白，隻不過從個人的角度，他卻不能不為奧斯蒙擔心。
    奧斯蒙絲毫也不知屬下此際無比複雜的心情，他在短暫的停頓之後，說出了最終的結論，“這場戰爭的背後，一定還有一隻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