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宮殿建築群，入夜之後，燈火通明，就如同一塊閃爍的巨型寶石。然而，畢竟宮殿中房間太多了，總不可能每一間屋子都點著燈，況且還有那些為了美觀修建的曲折回廊、花石假山等，到了夜間，無疑就成了彙聚陰影的地方。
    角落裏的一個房間，以其中的雜亂來判斷，肯定不是住人的，就連宮裏的那些仆從，也不會住在如此寒酸的地方。看堆放在次的那些打掃工具，這就是所謂的掃帚間了。
    “想不到，你最終會選擇這一邊。”黑暗中傳來凱希的聲音。奧斯蒙並飛那個雲迪路，還沒有具有在黑暗中清楚視物的詭異能力，哪怕近在咫尺，卻也無法看清凱希的臉，更勿論他的表情，所以他拿捏不準，此時的凱希是不是在突發感慨。
    “你說的對，我們兩人若不想分開，就隻能在兩個目標中選擇一個。”二選一的抉擇，在這個世上最為普遍，同時，也是最為艱難。
    該歸罪於環境嗎？過於狹小的房間，使凱希避不開對方身上散發出的體溫，看不見似乎也沒什麼要緊，總是能輕易的判斷出他所在的方位。“放棄正麵戰場，這實在不像你的風格。”
    與奧斯蒙相處的久了，即使是在無意之中，也會漸漸對這人了解起來。或許奸猾狡詐才是貴族的本性，但是這個男人無一是其中的意外，說他行事光明磊落，也算不得誇大其詞了。
    最簡單的一個例子，當他被情勢逼迫到不得不離開帝都的時候，按理來說，最簡單的解決方法就是潛入宮中刺殺皇帝——那個時候采取暗殺的手段，不比現在，成功的可能性還是相當高的。然而，他為叛逃做了那麼多的準備，可卻從來沒有采取暗殺的手段。甚至，從來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斯蒙這樣的男人，即使有一天成了覆滅帝國的罪人，他一定是希望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打敗對手。
    “誰說我放棄正麵戰場了？”對於這一點，奧斯蒙似乎另有看法。
    凱希微微有些驚詫，“你不是將指揮權交給別人了嗎？”
    “讓倫納德指揮，我不是讓他送死，而是堅信他一定能勝利。”黑暗似乎帶來了一個好處，由於隻能聽見聲音，居然讓聽者更容易感受到他話語中的力量，不是玩笑，也絕非安慰，奧斯蒙就是這般相信著。
    “戰場是個產生英雄的地方。而這一戰，就情勢來說，是一個讓倫納德脫穎而出的絕佳機會。”
    從雙方人數對比來說，在桑托斯開辟的另一個戰場上，已經牽製了帝國的大部分兵力。衛城這一戰，伊維薩軍即使不見得能夠占優勢，人數相差也不會太過懸殊。另一點就是倫納德本人的性格，固執用在這裏真是十分合適，翻過衛城近郊的山丘，就是一片平原，這裏正好是奧斯蒙預定的戰場。打陣地戰，具有固守意誌與堅定信念的一方，無疑是占優的。
    凱希不打算與對方爭辯戰爭勝負概率的事——與一個軍事天才爭論他原本不怎麼擅長的事，除非他真的瘋了。“放心你的屬下，那是你的自由，我隻是很奇怪，你就那麼相信團長所說的事？”
    “我才感到奇怪，以你和雲迪路的關係，居然也有不相信他的一天。”出於隱蔽的目的，兩人即使在談話，也各自將聲音壓的極低，然而就在那低沉的聲音中，已然能聽出有些陰陽怪氣的調子。奧斯蒙對此一直耿耿於懷，今天，終於被他等到了一個抱怨的機會。
    凱希自動忽略了某些部分，奧斯蒙要表達不滿，那是他自己的事，他卻沒有義務加以奉陪。“我隻是認為，團長在這件事上了解的也不夠清楚。我這樣一個平凡人，與我切身相關的一件東西居然被收藏在皇宮裏？這實在太無稽了。”
    果然是凱希，所有人都認定的事，他不一定會輕易接受，除非有足夠的理由說服他去相信。而雲迪路，從來都不會用強硬的態度強迫銀穗草的成員做什麼，說他平易近人，這個詞或許不太正確，然而在整個傭兵團裏，團長與成員之間的關係，與其說是上下級，倒不如說更像是同伴。
    因而凱希才更加無法輕易接受雲迪路此次做法，一個模糊的說辭，就促成了如今的一切，說他是這一場內戰的導火索，也不為過。
    “是否存在這件東西，等我們搜查之後，就能夠確定了。”他們人都到了宮裏，這時候讓奧斯蒙放棄行動，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
    凱希很想潑他冷水，搜查？這要如何查起？他們甚至連那件“東西”是什麼都不知道。相關的話都已經到了嘴邊，最終還是咽下。連幻術的存在都不相信的奧斯蒙，會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做這一切，想到其中的理由，凱希就覺得自己的喉嚨仿佛被什麼堵住了似得，什麼都說不出。
    “我們還要在這裏等多久？”開始討論起眼前的情況，凱希就當是換了一個話題。
    “佯攻一開始，我們就行動。”擔任佯攻的，是來自銀穗草的成員，凱希親自挑選了數十名身姿靈敏的好手。奧斯蒙也明白，今非昔比，他再也不是能夠在皇宮禁地來去自如的帝國重臣。為了搜查的方便，安排佯攻，是必不可少的步驟。
    又是一陣靜默。
    人的感受是種相當奇怪的東西，當等待的時候，會覺得格外漫長，而此時的沉默，也會變得無比難熬。事實上，放在平常，他們之間的交談也不見得會比此刻多多少，但這個時候，安靜的空氣卻顯得十足壓抑。
    “奧斯蒙——”凱希的呼喚帶著幾分突兀的在黑暗中傳來，在他們兩人的相處之中，凱希極少呼喚對方的名字。“你還記得離開伊維薩之前，我說過的那句話嗎？”
    回答凱希的，唯有一徑的沉默，如果不是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奧斯蒙身上輻射出的溫度，他真要懷疑，那人已經借助夜色的掩護離開這裏了。
    凱希有些不高興，奧斯蒙的沉默之中，有種明顯的敷衍意味——他大概認為，馬上就要開始行動了，隻需要再拖延一會兒，這件事也就可以不再討論，不了了之。“你不要裝傻說已經不記得了，如果不能給我一個明確的說法，那你就在這裏等著，我獨自一人去找那件東西。”
    “凱希，我認為這個問題已經沒有探討的必要了。”奧斯蒙有幾分無奈，凱希差不多將這件事當成他的殺手鐧來使用了，而每逢此時，無論他提出什麼要求，最後自己都不得不妥協。
    凱希所用的理由也很簡單，既然藏在皇宮裏的那件東西與他本人息息相關，能夠將之找出來的人，一定非他本人莫屬。說白了，奧斯蒙跟著來此，完全是死乞白賴的結果，他本人並非這場活動的主導人物。
    不過，主導也好，從屬也罷，既然奧斯蒙人已經在此，讓他打道回府，或者按兵不動，那都是萬萬不可能的。
    奧斯蒙有奧斯蒙的原則，同樣的道理，凱希也有凱希的堅持，隻是出發前的一句話而已，假若對方能夠表明一個清晰的態度，那麼，自然一切都好說。
    雙方都是固執己見的人，為了能夠和平相處，總需要一個人時常擔任妥協的角色。真要做到這一點實則不易，即使說起來不過隻是一兩句話的事。奧斯蒙不忍凱希委屈，每當兩人意見有所不和的當口，往往都是他選擇先退讓一步。
    “凱希，我知道了，在接下來的行動中，我不會一個人莽撞行事。”這是保證，不管奧斯蒙是不是真的願意，對他這樣的人來說，隻要是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做到。
    多少欣慰了一些，也不再如先前一般擔心的無以複加。自從尼克勒斯家族與皇室決裂以來，之所以奧斯蒙還能毫發無傷，那是因為他還沒有遇到真正不可預計的危險，而凱希卻清楚這個男人骨子的瘋狂與……不顧一切。
    倒是能夠聽出奧斯蒙答應時的不甘心，就當是安慰吧，凱希又道，“這個約束不僅是針對你，我自己也是一樣。今夜的皇宮不會平靜，我們兩人互為助力，達成目的的可能性也會大很多。”
    “希望你說到做到。”奧斯蒙深吸一口氣，如果是對兩個人都有效的約束，要接受也不是不行。奧斯蒙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平常處事雖然還能稱得上謹慎，可一旦遇到真正緊要的事，就避免不了關心則亂。然而，認識凱希之後，他才總算知道，原來自己的那些瘋狂，根本什麼都算不上，與這一位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
    “看來，我們要開始行動了。”伴隨著奧斯蒙的宣告，一聲爆炸響起，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