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迪路端起手邊的杯子，淺淺啜了一口。冰涼無味的液體，滑入喉嚨之後，似乎讓內髒都結了一層冰。但是從表麵上看起來，一點也看不出任何不妥。噙著一抹淺笑，口中說的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怎麼這次回來，我的待遇就差了這麼多？”
    “待遇差嗎？”隔著一張寬大的胡桃木桌子，對麵的紅發男人，隨便一開口，就是火藥味十足。“你還是很享受的樣子嘛。”一杯冷水，都能被他喝出高級紅酒的姿態，如此表裏不一的敵人，實在不值得同情。
    不用懷疑，雲迪路正在喝的東西，就是從河裏打來的冷水，沒有經過任何加工，隻是隨意裝進杯子裏就到了他的手中。
    “我這不是在自娛自樂嘛。”雲迪路狀似無辜的攤手，總之，他所表現出來的憂鬱，給人的可信感完全為零。“說起來，如今的伊維薩總督府已經落魄到連晚飯都供應不起的地步了嗎？”
    “你餓了？”千萬不要誤會了，雷契爾會如此問，絕不是因為他陡然善心大發，開始關心起對麵的那隻笑麵狐狸。不過是因為對方提出了要求，他才順口一問，沒有半分要加以滿足的打算。
    “難道不可以？”真正說起來倒是不怎麼覺得饑餓，之前考慮到凱希的身體狀況，在馬車上準備了不少食物。尤其是回來的時候，車內就坐著他一個人，無所事事的狀況下就一路吃喝。
    這一部分需求算是滿足了，卻不表示就沒有別的了。“將軍難道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秀色可餐？”
    不出意料的，雷契爾的臉瞬間變的通紅，顏色直逼他的一頭紅發。麵皮之下的血液似乎都沸騰起來，自己都覺得燙的要命。將麵孔一偏，雷契爾不再看對方一樣，板起一張臉，努力表明著完全沒有受到這句話任何影響。
    “告訴你一聲，你今天的晚飯，不用想了。”雷契爾用冷冰冰硬邦邦的告知來代替掩飾此刻的尷尬，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副模樣，完全就是色厲內荏的最佳詮釋。“不僅是今天晚上，明天的三餐，你也不用想了。”
    以雲迪路的識人之能，如何看不出對方正在遮掩些什麼，可他也並不說破。有些事情，說破雖然有說破的樂趣，不過在說破之前，也能體會到別樣的滋味。“總督府如此待客，是準備對我施行體罰嗎？”
    雷契爾並不否認這一點，“這都是你自找的，誰讓你差點拐跑了我們總督大人的……救命恩人。”臨到頭的一刻，雷契爾才覺得不對，硬生生的吞下“夫人”一詞，隻是半途改口，聽起來難免有幾分突兀就是了。
    雲迪路的笑容更深，彎起的唇線根本就是由狡詐描繪出的，他本人似乎也無意掩飾這一點，自顧自的笑的恣意。“最後，凱希不是被帶回來了嗎？”
    就他本人而言，著實不怎麼看好這個結果。隻是都已經到了無法改變的地步，雲迪路也隻能拭目以待。不是有一句話這樣說的嗎——事實難料。或許，真的會有別樣的將來也說不定。
    想到此處，雲迪路緩緩搖了搖頭，什麼時候，他這樣的人也開始相信起那些虛無縹緲的未來了？
    但是雷契爾似乎誤會了他這番動作所要表達的意思，“你就當我多事好了，還是要奉勸你一句，以後不要有事沒事接近凱希。我們的總督平常看起來很好相處，那都是因為旁人沒有觸及他的底線。一旦動了他的東西，誰也說不清他會采取怎樣激烈的手段。”
    “奧斯蒙和你說了什麼？”許久不曾聽過威脅了，偏偏雲迪路還無法將其全然忽視。
    “這倒是沒有。”雷契爾有問有答，話題轉回正常的方麵，他的臉也不再紅的像是要滴血一般。明知雲迪路都是在玩笑，在過去也時不時來上一遭，但他就是沒法輕易習慣。
    雲迪路有幾分不相信，這家夥反應慢的人神共憤，若不是親耳聽到什麼，隻怕他什麼都看不出來。“他真的什麼都沒有說？”
    “的確沒有。”雷契爾自認沒有說謊的必要。大哥對凱希是什麼樣的，不管是有眼睛的，還是沒眼睛的，應該都看見了。尤其是今次的發飆，跟隨在他身邊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見過奧斯蒙急成這個樣子。就算是他們曾經經曆過的凶險戰事，奧斯蒙也永遠都是遊刃有餘的，而越是到了危急關頭，他的表現反而越是從容不迫。
    “算了。”雲迪路擺擺手，放過這個話題。“說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這麼做了。”不僅僅隻是一場追尋那麼簡單，奧斯蒙所付出的，是將自己的安危，甚至於生死都拋諸腦後的決心。
    大概正是因為這個理由吧，他才向凱希做出了那樣的許諾，隻要能追上來，就重新考慮與伊維薩之間的合作。
    也重新考慮……很多事。
    單手撐著下頜，趴到了桌案上，另一隻空閑的手，帶著幾分百無聊賴的意思，摩挲著水杯的邊沿，一圈接著一圈描繪著形狀。不知是否因為他低頭的角度關係，此刻看上去，雲迪路居然多了幾分平常看不到的嚴肅，至少，並沒有那層麵具似的笑容。
    “說起來，你也是追蹤的一員呢。”
    雷契爾心道，這不是廢話嗎？在這個多事之秋，他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大哥獨立離開總督府，而自己卻呆在安全的地方坐等消息。
    “將軍，能不能告訴我，你追的是誰？不要告訴我，你也是為了凱希。”雲迪路的眼眸驀地抬起，雷契爾躲閃不及，與那雙冰藍的眼撞了個正著。
    結結實實的被驚了一跳——雷契爾覺得自己像是被冰針狠狠刺了一下。
    其實很多人都想不通，凱希與雲迪路，長相如此相像的兩個人，給人的感覺為何會差這麼多。
    凱希那個人，乍看上去極其難以親近，帶人接物，冷淡的不能再冷淡。可一旦熟識之後，便明白他的骨子裏絕非這般。或許算不得熱情如何，然而人卻是極其溫柔的。他的那雙眼睛，就是最好的證明，透亮的藍色，仿佛海水。
    雲迪路則與其徹底相反，說他是狐狸，真是半點不差，燦爛無比的笑容之下遮蓋的則是滿腔狡詐。千萬不要被他表麵的平易近人所迷惑，靠的太近了，很有可能會被吞噬的渣都不剩。
    不自然的轉開眼，雷契爾憑著本能判斷，這人的眼睛太危險，能不看的時候，還是不要看比較好。“當然不可能為了他。我是擔心總督，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不由懷疑狐狸也有腦子糊塗的一刻，不然怎麼會糾纏如此淺顯的事實，而且，還用了十足鄭重的態度。
    “不是凱希就好。”雲迪路似乎隻聽見了前麵的部分，後麵的重點，耳朵很自動的選擇了忽略。“這樣如何，我就當將軍是為了我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