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蒙有些詫異，凱希的善良，總是會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展現出來。盡管他平常都是一副冷淡的樣子，拒人於千裏之外，事實上奧斯蒙不止一次認為，他其實善良的有幾分可愛。哪怕凱希有著傭兵這樣一份十分可怕的職業，但絲毫也不影響這一點。
    “用不著擔心，隻要他們將責任推到禁軍的頭上，就沒什麼問題了。”讓朋友出手相助，可奧斯蒙也從來不會隻考慮自己。
    城防和禁軍之間不和已久，相互栽贓陷害一類，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在這兩方勢力之間，如果硬要奧斯蒙選擇其一，不用說他一定站在熟人這一邊。反正他也素來不喜歡禁軍的囂張跋扈，正好就借此機會給城防部隊找一個借口，好好在禁軍的軟肋上捅上一刀。
    聽他這麼一說，凱希便知這的確不是什麼問題。或許他並不見得真的想去過問奧斯蒙的計劃，隻是想轉一轉話題罷了。有些事情，哪怕必須要說，也恨不得希望越晚越好。自己也明白逃避無用，可就是忍不住去做一些毫無用處的努力。
    人啊，有時候還真是矛盾的可笑。
    隨手一拋，終於棄了手中的那枝玫瑰。花朵劃出一道弧線，跌落茂盛的花叢中，這麼一來，要再找出來，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了。隻有等到衰敗的一刻，才能辨別出究竟那一朵曾經被凱希攀折在手。
    畢竟，離開枝頭的花兒，總比好端端長在枝葉上的那些，更加容易衰敗一些。
    還是望著奧斯蒙，凱希的神色中已經沒有那種不屑。不僅是不屑，他的臉上，什麼都不剩，空蕩蕩的一片。“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在我麵前究竟是在裝傻，還是說你根本懶得去想？”
    如果說言語也具有實質的力量，那麼凱希的這一句話，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剪刀，“刺啦”一聲，將奧斯蒙好不容易隱藏起來的東西，狠厲的剪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其實，奧斯蒙若肯換一個角度想一想就會發現，假如被隱藏起來的東西不是那麼殘酷，是不是曝露人前，又有什麼關係？正因為那些東西見不得人，他自己不想看，同樣也不希望別人看見，才費盡心思將之小心翼翼的藏起來。
    哪怕是用裝傻，或者視而不見的態度。
    “凱希，我不明白。”奧斯蒙習慣性的攤開手。究竟是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還是不明白對方為何要在這時候提及這個不快的話題，奧斯蒙並不加以說明。靜靜的表情，不知是不是能夠稱其為……哀求。
    凱希重重的冷笑。不明白？這位侯爵大人還真是和傳聞中的那一位大相徑庭。雖然他從來沒有將一切說的清楚明白，但凱希也自認未曾著意隱瞞過什麼。順其自然，向來是他奉行的態度，既不阻礙奧斯蒙去發現什麼，也不催化事件的發生速度。凱希一直認為，到了真相大白的一天，什麼秘密都會顯露在陽光之下。
    而到了那一天，凱希認為，自己就沒有理由再繼續留在奧斯蒙的身邊了。
    不過這又有什麼要緊？反正，也不曾真正的……在乎過。
    唯一一次離開，就是那個夜晚。自己居然在醉酒之後去找他，對於這個行為，凱希唯一能給出的定義就是，瘋了。
    “不管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不明白，我就說一件事，讓你明明白白。”從來沒有過的急促語調，昭顯著凱希如今的情緒，是從來沒有過的煩躁。“關於你拜托我的事，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訴你，我不是沒有保護懷特公爵的能力，我隻是……無意這麼做。”
    奧斯蒙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然而如今的凱希，耐心已被徹底消磨殆盡，水藍色的眼眸像是結了冰，針尖一般的紮入奧斯蒙的眼中。“你又想幫我找什麼借口？”
    他毫不留情的刺探著，這份洞悉力，讓凱希的眼睛與另一個男人的影子重疊起來。隻是，比起狐狸般的雲迪路，凱希的探究更加直接，沒有任何委婉的意思。
    “你是不是想說，我不願保護懷特公爵離開帝都，實際上是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
    準確的說出奧斯蒙的所思所想，絲毫不差。但是當心事被這樣赤-裸-裸的剖析在人前，奧斯蒙剩下的，唯有尷尬和難堪。
    凱希完全不看他的表情，哪怕看見了，他也努力控製自己，不讓他影響自己的節奏。凱希的聲音還在繼續響著，一如奧斯蒙記憶中的動聽。“奧斯蒙，你真是比我想象中還要更加軟弱。你的逃避，真是讓人覺得無比惡心。”
    按住了額頭，奧斯蒙沒有頭疼的毛病，不知為何此刻卻覺得腦子一跳一跳的疼痛著。再這樣持續下去，他不知道頭顱會不會炸開兩半。
    “我不該拜托你這件事。想當初，我和銀穗草之間的協議，也沒有保護我家人這一項內容。”半晌之後重新開口，字字句句都是妥協。
    他說他軟弱，奧斯蒙接受這個評價。有些事情，自己從來不曾發覺，隻有當旁人以異常尖銳的態度指出時才會恍然大悟——
    啊，原來真是這個樣子。
    “凱希，我們都冷靜一點好不好？讓爺爺和你先離開烏瑪城，這隻是一個假設的情況。也許事件不會到那麼糟糕的地步，隻要一切進展順利，到時我們可以一起離開。”
    凱希忽然不知該說什麼了，見過固執的，卻從沒見過固執至此的。最可笑的是，奧斯蒙的固執隻會給他帶去唯一的結果。
    惹火燒身。
    “我還有最後一句話——”凱希深深吸了一口氣，不似他平日裏的冷淡，也不似他某些時候的妖嬈如蛇，鄭重的模樣，似乎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每一字每一個音節都有著無以倫比的重量。“奧斯蒙，你就不怕我會背叛？”
    他問的太直接，直接的讓回答的那個人有些不知所措。這簡直是毫無轉圜餘地的問題，仿佛凱希存心要逼迫出一個鮮血淋漓兩敗俱傷的答案不可。
    “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讓你背叛我。如果與我為敵的是銀穗草，那我就殺光傭兵團的所有成員，徹底斬斷你與他們之間的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