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蒙一陣劇烈的頭疼，眼見事情朝著最不願看到的方向發展，可深陷其中的他絲毫沒有阻止的辦法。或許現實就是這般事與願違，在全然不知的情況下，也能夠得過且過，然而一旦揭穿了秘密的一角，就會不由自主的探究下去。
    哪怕最後得到的結果，隻會令人遍體鱗傷。
    “凱希，其實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奧斯蒙不認為自己的判斷有錯，但在今天之前，他從來不相信自己也會有如此躊躇不定的一刻。
    對於他的判斷，凱希不置可否；而對於他的躊躇，凱希更是視而不見。
    就如今的場麵來看，假如還想硬著頭皮繼續下去，所有為難的話都會落在奧斯蒙的頭上。沒有辦法，誰讓這是他自己挑起的不愉快話題。“自從接觸銀穗草之後，我就越來越覺得，它與普通的傭兵團不一樣。”
    可以作證的例子太多，最早的一件，就發生在荒原之戰開始之前。那時皇帝明明在巡查各行省，按照預先的行程規劃，他怎麼也不該那麼快折返帝都。最奇怪的一點還在於，在皇帝變更行程之前，凱希就已經知曉了。
    之後發生的事，或許並沒有一件直接指向銀穗草，可在蛛絲馬跡之間總覺得與銀穗草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奧斯蒙不認為自己是過於敏感，隻不過也明白，倘若追究起這件事來，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會是愉悅的感受。
    從凱希的角度，能夠清晰的看到對方的愁悶，對此，凱希全無負罪感。或者應該這樣說才對，他的負罪感，早已被更加複雜的情緒顛覆了。以至於，隻剩下滿腦子的混亂。“如今才明白這一點，奧斯蒙大人並不像傳聞中那樣洞察力驚人。”
    大概是被對方語氣中的嘲弄深深刺激了，奧斯蒙發出悲鳴，“凱希——”想說的話還有許許多多，隻是最終除了呼喚他的名字以外，他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到。
    以往的凱希從來不相信男人也會具有如此傷痛的表情，更加要命的是，這樣的表情全是因自己而起。褐色的眸子中，金色的碎芒皆數消散，原本潤澤的顏色也朝著陰暗的一麵發展。
    “我並不清楚你想到了什麼。”一邊說著，凱希一邊偏開了視線，盡管沒有挪動腳步，一旦四目不再相對，兩人之間的距離就變得前所未有的遙遠。“不過既然是你的判斷，想必不會無憑無據。”
    奧斯蒙苦澀的一笑，“凱希，你一定不懂該怎樣向人解釋。”如果懂的話，就不會如此輕而易舉說出如此傷人的話。
    沒有否認這一點，凱希確實對此絲毫不懂。而曾經的他，也全無這樣的需要。“你的判斷雖然沒有錯誤，但我沒有向你解釋的義務。你是雇主，我是傭兵，除了任務以外，我們之間本就沒有任何關係。”
    “你當真這樣認為？”陰柔的口氣中開始慢慢添注危險的味道，“是什麼讓你如此急於和我劃清界限？”
    奧斯蒙承認，這幾日的避不相見，問題大半還是出在自己身上。事實上，在更早的時候，他們之間的氣氛已經起了變化。晚宴後的不歡而散，似乎就已經注定了這一幕的發生。當時未曾及時解決問題，越積越深的結果終於到了……難以收場的地步。
    “對於試圖刺探銀穗草秘密的人，我難道不該保持警惕？”凱希滿是嘲弄的反問。認為自己找到了個不錯的理由，聲音下意識的提高了幾許。
    若說之前的危險還藏在自製力的外表之下，那麼這一刻，則如同脫韁的野馬，再也不受控製。“是為了銀穗草，還是為了雲迪路？”
    並非是存心要想到那個狐狸似的可惡男人，隻是自從那晚見到凱希對那柄短劍的珍視之後，這樣的心情就成了心頭一根拔不出的尖刺。該死的，雲迪路居然有著與凱希極為相像的雪發藍眸，就連他的長相，都礙眼到了極點。
    “有區別嗎？”凱希皺眉反問。其實這一次，並非凱希存心要與奧斯蒙過不去，他是真心這樣認為，團長與銀穗草之間本就是一體，誰也不能將兩者區分開。
    “也就是說，你重視你的傭兵團，你也同樣重視雲迪路？”
    隱約覺得奧斯蒙偷換了某種概念，隻是從表麵聽上去，似乎也就是這麼一回事。這也是凱希多年來的想法，想到銀穗草，自然而然的就會想到團長，從來不覺得有什麼違和之處。
    這便是默認了——除此之外，奧斯蒙想不到任何詞彙來形容凱希如今的狀態。
    “凱希，退出銀穗草吧。”
    這不是奧斯蒙第一次產生的念頭，迄今為止，一直都深深的壓抑著。因為明白凱希對銀穗草的重視，才說不出這樣的話來。然而過於壓抑的情緒，就像是一把利刃般在胸口翻攪，無論是光明正大的傾慕，還是黑暗陰霾的占-有，都這樣被血淋淋的揭穿。
    究竟是銀穗草，還是雲迪路，其實，又有什麼關係？
    隻要是占據凱希關注的存在，奧斯蒙都越來越難以容忍下去。
    怔愣半晌，凱希才總算完全領悟對方所說的內容，“這大概是我聽過的最可笑的要求了。”
    傭兵，在這世上算不得怎樣高尚的職業，放在奧斯蒙這樣的貴族眼中，隻怕更是低賤的可笑。隻是，這樣的觀念並不適用凱希，從記事起，他就是銀穗草的一員，所以他也認為，直到死的那一天，依舊還是銀穗草的一員。
    從伊維薩到了烏瑪城，一直與凱希形影不離，即使多半是他硬貼上去，然而奧斯蒙還是能夠看出來，凱希的內心裏並不如他表麵的那般反感。隨著時日的增加，籠罩在凱希身邊的冷談正在逐漸消退。尤其是赴宴之前的那一幕，凱希的表現令奧斯蒙不由的期待著一個美好的夜晚。
    所以，當凱希的臉上再次被拒絕的情緒浸染的一刻，奧斯蒙發現自己的腦海中隻剩下一片空白。
    有些要求，提的太早，也完完全全選錯了場合。這件事放在其他地方，也許並不值得後悔，但是在如今，隻會令人陷入不知所措。
    過去兩人的對話中，誰的話多，誰又以沉默為主，簡直不需要進行比較。這一次，在長久的停頓之後，卻是凱希先開口，“說起來，我的任務在到達烏瑪城的一刻就完成了。如今你的傷勢已經痊愈，我沒有再留下的理由，就此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