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蒙發誓，他不是故意拖延腳步的，短短的距離花去了比平常多三倍的時間，但他發誓，真的不是故意的。隻不過是懷有小小的期望而已，希望等他趕到的時候，公主已經得到了妥善的安排，早已在客房住下了，這樣的話，至少可以免除一場尷尬萬分的碰麵。
    當奧斯蒙遠遠看到一眾仆從的時候，便知道自己的希望徹底落空了。這些仆從都是宮廷裝扮，他們伺候的主子是誰，當然不用再問了。奇怪之處在於，仆從們什麼也不做，隻是一字排開，似乎形成了一個圈子。就是不知道，圈子中心有著什麼。
    說老實話，這樣的場景對奧斯蒙來說，真是求之不得的進展。本就不想與米塞露卡照麵，如今既然是她拒絕旁人的接近，簡直再好不過了，以後有什麼抱怨，也抱怨不到他的頭上來。
    倘若，不是看到了那個人的背影，奧斯蒙一定會就此走開。
    濃豔欲滴的綠蔭之下，那道背影，纖細的近乎不真實。散落的霧色長發，與周遭的綠影，交織出最為簡單，卻又最是動人的風景。
    凱希。
    他難道正在與米塞露卡交談？
    “……雲迪路不會讚成……”，“……你不要忘了自己的立場……”，“……這是協議……”
    由於距離實在太遠，米塞露卡又著意壓低了聲音，奧斯蒙凝神去聽，也隻捕捉到斷斷續續的幾個句子。至於凱希，至始至終都沒有回應半個字，隻有繃緊的背影充分顯示著拒絕的意思。這般被隔閡起來，仿佛怎麼用力都觸碰不到的凱希，應該才是他在人前的模樣。
    那一側的交談，戛然而止，原因無他，米塞露卡發現了奧斯蒙。
    有著美麗容顏的女子，笑靨如花，介於精致與野性之間的笑容，足以勾起人們一探究竟的欲-望。牽了牽裙角，行了一個最普遍的淑女禮，從這個簡單的舉止中就能看出這個女人經過如何嚴苛的訓練，不然的話，怎麼也無法將一個簡單的動作做得無限風情。
    驚覺變故的凱希，略帶慌亂的轉身，恰好看到奧斯蒙充滿深思的表情。慌亂的感情更甚，禁不住開始猜想，方才的對話，他究竟聽到了多少內容？
    得到公主殿下揮手示意之後，之前還充當人牆的仆從們迅速散開，開始進行各自的工作。至少從這一點可以看得出來，皇帝萊安對米塞露卡甚是重視，不然的話，也不會派遣這麼多訓練有素的下人來伺候她。
    不過，究竟是對米塞露卡本人的重視，還是米塞露卡所負任務的重視，那就不得而知了。
    沒了阻礙，奧斯蒙以最快的速度走了過去，“凱——”
    “奧斯蒙侯爵。”米塞露卡釋放這恰到好處的微笑，輕聲招呼道，“接下來的日子，怕是我要多多打擾了。不知侯爵大人可在怪我的自作主張？”
    當然會責怪！奧斯蒙的本意當然是想要如此回答。隻是有個說法叫做“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對方還是一個女人。之前被老爺子特意叫去，他的吩咐中盡管沒有明說，奧斯蒙又如何聽不出爺爺的勸導之意？對米塞露卡的看法是一回事，然而現階段，他的確不宜繼續與皇室交惡了。
    “殿下客氣了。”奧斯蒙也微微欠了欠身，算是就此回禮。“隻不過這宅院的位置比較偏僻，我怕委屈了殿下。”這倒也是實話，尼克勒斯家族的祖宅雖然建在烏瑪城的範圍內，不過已是城郊。希望微乎其微，奧斯蒙還是期望這一點能令米塞露卡盡早告辭。
    “沒有這回事。侯爵大人也知道，我其實並無皇室血統，在進宮之前，就住在這樣的地方。不，應該說是比這還要僻靜許多的鄉下。久違的田園風光，真是令人無限懷念。”
    沒有想到她會如此坦然的說起自己的出身，不論米塞露卡的背後代表著怎樣的陷阱與算計，至少這一份大男人也很少具有的豁達，還是值得佩服。奧斯蒙的態度中，也不由的多了些許真誠，“殿下喜歡就好，那就多住一些日子吧。”
    得到這樣一句邀請，即使明白那不過隻是半真半假的客套話，米塞露卡還是感到萬分滿足。沒有繼續糾纏奧斯蒙，而是在莊園仆人的帶領下，去房間安頓。
    忙忙碌碌的人群一旦離開，場麵頓時變得寂靜，前後變化過快，使身處其中的兩人難以在短時間內回過神來。
    “剛才是怎麼回事，你和她說了什麼？”直接詢問並不是好做法，然而奧斯蒙著實想不出更加委婉的方法。
    “你沒有聽見？”不知出自什麼心情，凱希下意識的反問著。是短暫的放心，還是更加憂心忡忡，他已然完全分不清楚了。
    “離的太遠，米塞露卡的聲音又很小，什麼都沒能聽清。”這應該不算說謊吧，就憑著捕捉到的幾個斷斷續續的詞語，奧斯蒙也無法串聯出完整的意思。隻是他騙不了自己，就是那幾個獨立的詞彙，就已經足以讓他坐立不安。
    輕輕的籲了一口氣，凱希一定不曾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居然像極了劫後餘生的慶幸。“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停頓了片刻，大概凱希也發現這樣的說法實在沒有任何說服力，假如並非什麼要緊事，米塞露卡又怎麼會在達到的第一時間就找他談話？還是在擯退眾人之後，單獨交談？
    “晚宴之上，我們讓她難堪了。畢竟她是公主，當然會不甘心。”
    倘若不是親耳聽到，奧斯蒙一定無法相信，這是凱希會說出的話。話題脫軌，是不是也表示著，他此刻正心亂如麻？“給她難堪的人，隻有我而已。要找麻煩，也應該來找我。”
    “是嗎？大概是這樣吧。”凱希扶住額頭，抬起的手掌，恰好擋住了眼中的情緒。
    這個話題，實在很難繼續下去了。並非是因為奧斯蒙的追問，問題是出在他自己身上——一時情急之下，居然會相處那般荒謬的理由，米塞露卡來找他的麻煩，難道下意識竟然會認為和一個女人爭風吃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凱希。”奧斯蒙捉住對方的手腕，硬是施加了幾分力氣才將其扯了下來，露出之後的一雙眼睛。“你有事瞞著我。”
    並非奧斯蒙著意想要刨根究底，縱容凱希的決定到今天為止也沒有絲毫變更。隻是，他……也不知是被什麼深深刺激到了。捕捉到的隻字片語之間，總有某個詞語讓他無法忍受，非要徹底弄明白不可。
    凱希無法否認，可也無法承認。一旦承認對方的猜測之後，他就會苦悶要如何說明自己究竟隱瞞了些什麼。
    “雲迪路不會讚成什麼？這與所謂的協議又有什麼關係？”這是奧斯蒙整理出來的問題，然而問題帶來的隻是深切的迷惑。
    “你果然還是聽見了。”凱希明白自己沒有發火的立場，然而奧斯蒙的做法還是將他心中的怒氣點燃。手上一使力，將手腕從他的掌握中脫了出來。“既然聽見了，還有什麼值得問的？”
    “我並沒有聽的很清楚！”奧斯蒙開始後悔，深切的後悔，他為什麼就不能再多拖延一會兒？隻要再多一小會兒，他就可以完全錯過這場談話。隻要無從知曉，也就無從煩惱，不是嗎？
    在凱希的記憶中，這應該就是奧斯蒙態度最為惡劣的一次。從某種角度來說，以傭兵為職業的人，都不會是什麼善男信女，過於柔和的性子絕對無法闖過一次又一次的生死難關。奧斯蒙的態度，自然而然也將凱希的情緒挑了起來。
    冷冷一笑，“那麼，你現在想要聽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