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希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對穿著不甚講究的人，所以當奧斯蒙不斷的往他身上添加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裝飾物，他都以淡漠的態度應對了。但是事實證明，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當一枚由紅寶石鑲嵌的領針被別上來的一刻，一直壓抑的火氣終於爆發了。
    “這衣服是怎麼回事？”
    誰能告訴他，這一堆一看就價值不菲，然而毫無實際用途的東西掛在身上，究竟有什麼意義？
    “忍耐一下，貴族參加晚宴時的服裝，都是這樣。”奧斯蒙維持著柔和的態度，知道在這件事上勉強了對方，他當然要用微笑來加以彌補。
    即使對方態度十足良好，可是向來信奉簡單著裝的男人還是受不了身上不斷加諸的重量，掛上這麼多的飾品，如果發生什麼萬一的話，行動起來一定相當不便。“就沒有簡潔一點的嗎？”
    “這就是最簡潔的了。”奧斯蒙一本正經的胡謅。給凱希挑選的服飾，雖然算不上最花俏的那一種，不過也與最簡單無緣。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幫凱希準備如此正式的禮服，滿腦子想的都是適不適合，哪裏還顧的上其他因素。
    凱希狐疑的瞥了那人一眼，多少能夠感到對方正式滿口謊言，隻是他到底對這些貴族的禮節不甚了解，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反駁的語言。看了看鏡子中的倒影，終於發現了奇怪的地方，指著那枚領針，“這個……是你家族的徽章吧？”
    色澤明淨的紅寶石被巧妙的切割成花瓣的形狀，鑲嵌在黃金製成的底座上。紅與金，都是奢華到極致的顏色，得益於巧妙的設計，華麗的組合表現出的卻是品位與優雅。就算是對這一類飾物從來沒有研究的凱希，也能看的出來，這枚領針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精品。
    “是啊。”奧斯蒙答的理所當然，調整著亞麻領巾上已然十分完美的褶皺。之前他果然沒有想錯，紅寶石一類的裝飾果然與凱希十分相稱。
    霧色的長發與微帶透明感的膚色，讓凱希的外表看上去有著與他本質不相符的細致。然而過於細致的印象，也令人望而卻步，不敢輕易觸碰。豔麗的寶石，則成了最適合的點綴，讓他變得格外鮮活。
    這塊原石還是奧斯蒙多年前得到的，覺得輕易使用實在浪費了這麼好的東西，於是一直沒有想好要用它來製什麼。這次回家，奧斯蒙從倉庫中將其找了出來，按照自己的設想委托帝都最有名的首飾工匠製作了這枚胸針。考慮到紅寶石的切割難度，依舊奧斯蒙堪稱苛刻的要求，那名工匠不眠不休的趕工，製成的胸針也是今早才剛剛送到府裏。
    “凱希，很適合你哦。”嘴上評價的是胸針，然而奧斯蒙的眼睛卻一眨不眨的停留在對方的臉上。
    “再適合我也不能戴。”感覺到對方的注視，凱希對此選擇了默許的態度。事實上，與其說他完全接受了這一點，倒不如說更接近於某種習慣——此時的凱希還不甚明白，最容易改變一個人的，恰恰就是這些微不足道的習慣。
    如同水滴石穿一般，一點一點將人蠶食。待到發覺的一刻，回首之間皆是他帶給自己的影響，深入骨髓，再也抹滅不去。
    “我不是尼克勒斯家族的成員，不能佩戴這樣的家徽。”一邊說著，凱希一邊抬起手，想要將領針取下來。比起其它飾物，顯然對這件的抵觸情緒更大，其中原因不明。是單純在反感貴族的繁瑣禮節，還是為地位的差距而焦躁？
    貴族與傭兵，本應該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兩個團體，偶然的交集也僅僅是因為彼此之間的相互利用，各取所需。不經意的靠近，隻是源自一時的放縱。如今，這枚製作精美的領針，恰好在提醒著兩者是如何格格不入。
    奧斯蒙一怔，凱希焦躁的情緒之間似乎流露出了許多信息。奧斯蒙不能確定，那些信息的含義是不是與自己想象的一樣，可是他卻禁不住去期待。“凱希，你在意這一點？”
    隨著疑問，奧斯蒙陡然靠了過來。這還是凱希第一次發覺，奧斯蒙的褐眸之中隱約參雜了幾點金色。不知是否光線造成的錯覺，凱希發現自己居然被他的目光鎖定，半點兒都動不了。其實，想要否認也有些晚了，先前那般明顯的抗拒情緒，完全是自己不曾有過的體驗。
    “這是我送給你的東西，誰也不能說三道四。”奧斯蒙握住了凱希的手指，阻止他取下領針的動作。坦白的說，這番宣言並不能將不安的情緒一一消除。隻是那份霸道，會令人暫時將一切忘卻。
    扶著額頭，凱希希望借此能讓自己冷靜下來。不管怎麼說，讓這些原因影響自己的心態，這一結論也實在太可笑了。“說起來，我為什麼要參加這場晚宴？”皇家主辦的宴席，和他這一介平民實在毫無關係才對。
    “這件事並不是我決定的。”奧斯蒙笑了起來，不知為何，笑意之間流露出的皆是狡猾的味道。“今早送來的請柬上，很清晰的寫著你的名字。”
    來自皇帝的邀請——這一認知令凱希疑惑不已。此時最為濃烈的感受就是兩個字，麻煩。怎麼也不能擺脫惡劣的預感，想法也朝著越來越嚴峻的方向轉變。他是多心了嗎，總覺得皇帝意料之外的舉動，似乎衝著他背後的銀穗草而去。
    恰恰，凱希最無法容忍的事就是有人對他的組織出手。
    “別擔心。”奧斯蒙輕輕摟住了對方的肩膀，有了無數的經驗，如今的奧斯蒙已經懂得如何控製他們的距離。他的那些親近與接觸，既能滿足小小的渴望，也不會引發對方的抗拒。“無論皇帝在想什麼，一場晚宴而已，他也做不了什麼。”
    以慶祝“沙奎和伊維薩兩行省合並”為名義召開的宴會，對於羅比亞帝國來說，這是相當大的事件，受邀的人員包括了如今在烏瑪城的所有大臣，甚至還有不少外國使臣都在邀請之列。在這樣的背景下，皇帝萊安確實沒有動手腳的餘地。
    “你——”剩下想要說的話，被凱希自己吞了回去。說與不說，都不重要了。他從來沒有想過，在這個世上居然有人能夠如此輕易的看透他的耐心。明明，那些猜測還沒有真正成型，這個男人就全然看穿了他帶有不安的迷惑。
    手臂，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誌，根本不受凱希的控製。不然的話，他怎麼也不會主動去摟住奧斯蒙的脖子。環過他的肩膀，再一次親手感受到這個男人的英武。明明他們的身高相差無幾，為何在這個時候，會存在如此明顯的差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