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蒙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去，鎖定在那個人的身上。自從帶他來此之後，凱希就沒有再發出半點聲音，靜默的……仿佛不存在一般。奧斯蒙必須要承認，比起平常，他更加容易躁動的情緒，根本就與此有關。
    他會來這裏，當然是因為他的存在。
    同樣的道理，假如沒有他的存在，他自然也沒有停留於此的理由了。
    於是，這一眼望了過去，便再難轉開視線。即使是被他盯著的那人已經因為不悅而皺起了眉頭，他也不管不顧。奧斯蒙自己所沒有注意到的是，他渴望的目光，在這一刻，甚至可以稱之為“貪婪”。
    他曾經發誓，就算是不折手段，也要將這個人重新納入懷中。
    既然是他奧斯蒙的誓言，當然就不僅僅隻是說說就罷的謊言。
    “嗬嗬嗬。”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物一般，雲迪路發出了一連串的笑聲。情緒過於外露的笑，與他的模樣實在不怎麼相配。“你可不要誤會了，我說的報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意思。”
    “我想象中的，是什麼意思？”問題衝著雲迪路而去，但是奧斯蒙的視線卻是依舊不離開原地。
    雲迪路忽然有些受傷的感覺，被人無視的滋味，原來真的不怎麼好受。不過，對方的行為也恰恰能夠證明許多東西。
    “我再怎麼沒用，也不會靠出賣同伴生存。再說了，凱希，他可以一直是我最‘鍾愛’的同伴啊。”一直都是不溫不火的語調，出於十二分的故意，雲迪路偏偏就在最不該的地方加重了音節。
    果然，話音還未落，對方就掃來冷冷的一眼。仿佛是出鞘的寶劍，寒光凜冽，濃烈的殺氣撲麵而來。即使是雲迪路，也稍微愣了愣神。轉瞬之後，他又恢複了興趣盎然的模樣。有這種眼神的人，絕非一般意義上長在溫室中的貴族花朵。要將氣息化為實質般的鋒芒，這要有過多少經曆，才能淬煉出來？
    邀請奧斯蒙前來，這個決定，他果然沒有做錯。
    既然都已經引起對方的不快，雲迪路當然不可能再繼續將這個玩笑開下去。目前的狀態，隻是引起對方的反感，如果再進一步的話，大概這裏就會變成流血衝突的現場了。“奧斯蒙大人，若是你肯幫忙的話，凱希會是你這次行動的同伴。”
    “怎麼，這就是你所謂的報酬嗎？”假如有某種神秘的力量能夠窺視內心，就會很容易的發現，奧斯蒙已經動心了。之所以還要裝出這副不溫不火的樣子，是因為他想到了別的地方。
    “唔——”雲迪路認真想了想，“這樣如何，隻要任務成功的話，我讓凱希陪你喝酒怎麼樣？這也是慶功的一部分，我也不算出賣同伴。”
    喝酒？這個提議倒是奧斯蒙不曾想到的。據他所知，凱希似乎不會喝酒，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在夜宴之上拒絕皇帝的邀請了。勉強一個不會喝酒的人，這確實有幾分過分。但是奧斯蒙不解的是雲迪路的態度，仿佛他的這項提議之中已經包含了太多的讓步。
    “團長！”
    奧斯蒙所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向雲迪路表明疑問之前，凱希居然會先開口。略帶急切的呼喊聲中，將他的抗拒表明的一覽無餘。
    雲迪路笑眯眯的衝著同伴道，“別那麼緊張嘛。這不還隻是商討的地步嗎？奧斯蒙大人，又不一定會答應出手相助。”
    “不，我已經決定要幫忙了。”在凱希再一次說什麼之前，奧斯蒙截斷了話題。不管他本身是不是情願過早的揭露這張底牌，不過比起談話上的暫時失利，他更加見不得凱希為難的表情。
    雲迪路的笑容變了意義，完全就是得逞之後的興奮。“不愧是手掌實權的行省總督，做事就是爽快。這樣一來，我這邊也不能耍賴皮了。奧斯蒙大人請放心，我一定會提前準備好慶功宴，等你們回來之後，讓凱希好好陪你喝幾杯。”
    “別那麼著急下定論，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奧斯蒙有些漫不經心。沒有辦法，誰讓他的注意力都全部放在那個人的身上了呢？
    自從聽到自家團長說的話，凱希就露出近乎“絕望”的表情。這實在是讓奧斯蒙止不住想要探究的心情。就這麼為難嗎？不過是幾杯酒而已。不過，怎麼說呢，沒想到這人還有這麼一麵，真是……可愛。
    明明知道與雲迪路爭鋒相對時半點也鬆懈不得，可是到頭來，奧斯蒙還是為了別的事亂了心神。不過嘛，算了，他甘之如飴。
    “奧斯蒙大人還有什麼條件？但說無妨，能滿足的我一定滿足。”明顯已經占據上風的雲迪路，擺出了勝利者的姿態。敢於在這時候讓對方提條件，他壓根就是吃準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奧斯蒙絕不會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
    反觀奧斯蒙，也不見他表現出過多的驚慌失措。輸與贏，本就隻在一念之間，所有的結果都是自己的選擇。要是連這點後果都承擔不起，他也就不配當尼克勒斯家族的繼承人了。
    “我隻是希望修改一下報酬的內容。”一派的輕鬆自然，那種渾然天成的貴氣，在當今的貴族圈子中，已然是不多見的了。“放心吧，隻是很微小的末節而已。”
    “請講。”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雲迪路正色道。他發現還真是不能太小瞧奧斯蒙，這個人就算是跌進了穀底，也有徹底翻身的力量。
    隔了一段距離，奧斯蒙依舊能夠感受到凱希身上散發出來的不安。他就那麼害怕嗎，害怕他會提出某個無法完成的條件？其實，無論他提了什麼，他都有權不理會的。還是說，隻要這項條件得到了雲迪路的首肯，他就沒有選擇的餘地隻是遵從？
    想到後者的可能性，奧斯蒙的情緒立時低落到了穀底。
    “我的條件——”也不知是不是存心的，奧斯蒙在說到一半的時候驀然加進了長長的停頓。之前感受到的來自凱希的不安，似乎變得更加明顯。他不忍，可是卻又無法阻止自己繼續下去。
    矛盾的情緒撕扯著奧斯蒙的神經，而他，將這一切的不快都歸咎於雲迪路的身上。
    直到低沉的氣氛緊繃成一條隨時都可能會斷裂的細弦，奧斯蒙才再次開口，“看得出來，凱希很……尊重你，你能不能命令他不要再對我那麼冷淡。這個，就是我的條件。”
    凱希不知該怎樣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緒，完全不知。聽到那個人可憐兮兮的語氣，他禁不住認為，那句話本身就是衝著他說的。至於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他根本沒有心思再去分辨。所有的情緒都歸結為兩個字——
    憤怒。
    在凱希的技藝中，自己從出生以來，還從來沒有如此憤怒的一天。騰騰的怒氣衝上腦門，令他想要衝上去，將那個人暴打一頓。
    當然了，如今的凱希還不知道，未來想要將這個男人揍一頓的次數還多得是。眼前這一次，很疑惑，隻是一個開頭而已。
    冷淡？他是對他很冷淡，那又怎麼了？他們隻是陌生人，難道還指望他對每一個陌生人都露出笑臉？他是靠殺人來維生的傭兵，又不是那種需要討好觀眾的遊吟詩人！
    雲迪路愣了一愣，這位大人不按牌理出牌的本事再次超乎了他的想象。斟酌了一下，才道，“這個，恐怕不是我能左右的事吧。在我的印象裏，凱希的性格一直就很冷淡。我雖然是團長，可也不能要求他加以改變。”
    什麼隻是微小的末節部分，這人說的話，真是虛假的招人怨恨。
    明明，出了這麼大的一個難題。
    “我認為，這應該不是什麼難辦的事啊。”奧斯蒙的一雙眼睛轉向了凱希想的方向——凱希想的不錯，雖然奧斯蒙真對著團長說話，可是他出口的每一個字，歸根結底都是希望讓他聽見。“在我們上一次見麵的時候，凱希，實在是熱情的很呐。”
    “熱情？”回應他的，是雲迪路的迷惑。如果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明白，那麼隻能說，這個男人著實太會演戲了。在他的眉梢眼底，居然找不出一絲破綻。“你確定，所說的‘上一次’沒有認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