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關逸刷卡開門。
    關俊放下鍋子出來迎接：“歡迎您回來。”
    “你好。”孟曉彬揮手招呼。
    “脫鞋子！”關逸嗬斥。俊拖得這麼幹淨的地板怎麼可以被你的髒鞋子踩進來。
    “知道了啦，不用這麼生氣嘛。”孟曉彬嘟喃著，“又不是守舊的日本貴族，誰現在進屋還要脫鞋子的啊。”這麼說著，一邊脫了鞋。
    關逸說：“今晚多了個蹭飯的，多做一份飯菜可以嗎？材料不夠的話就叫這家夥自己出去買。”
    “喂喂，你是這樣招待客人的嗎？”
    “我可沒有要請你，是你自己跟過來而已。”關逸一副你不吃最好的樣子。
    “材料足夠的，請不必擔心。”關俊對關逸道，“您今晚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
    “鴛鴦拚盤，比翼雙飛，連理枝頭。”
    “你這家夥，不就是給我看一眼你的寶貝機器人嘛！”孟曉彬磨牙說，“用得著這麼來刺激我嗎？”
    “說什麼刺激不刺激的，反正是早晚要麵對的東西，我隻是幫你早點從失戀中清醒過來罷了。”關逸看了他一眼，“隻不過是幾個菜名而已，激動什麼。過去的已經過去，你不是也已經決定尋找新的戀情了嗎？”
    “話是這麼說……”孟曉彬苦笑了一下，“誰能夠說忘就忘呢？有沒有酒？我今天很想喝酒。”
    “空腹喝酒對身體不好。吃完飯再喝。”關逸指指酒櫃說，“酒多得是，都是從老宅那邊刮回來的好酒，今晚隨便你喝。”
    “你陪我喝，不醉無歸。”
    “好。”
    晚飯之後，關逸果然從酒櫃裏拿了相當多的酒出來，從紅酒到白酒應有盡有，而且都是貴得讓行家抽搐的名酒，不過，很顯然，這屋裏沒有一個是行家，在他們眼裏，這些隻是酒而已。
    “俊，你先去睡吧。小孟今天一定會鬧到很晚。”
    關俊搖搖頭：“我不困。”
    “那好吧，你也來一起喝點酒吧。”關逸親親他的臉說。
    “會打擾你們嗎？”這麼問實在有些卑鄙，關俊想，他明知道主人的答案。主人和朋友喝酒，一個機器人憑什麼去參一腳呢？此時最正確的回答應該是，晚安，您也請早些歇息。
    果然，關逸如他所想的那樣，笑了笑說：“當然不會。”
    關俊站起來：“好的，那我再去做些下酒菜來。”
    打開裝了蓄電池的燈，三人圍著茶幾吃菜喝酒。
    孟曉彬一杯接一杯地灌酒，關俊一杯接一杯地幫關逸擋酒，關逸自己則慢慢地吃著菜下酒。
    “好了俊，”關逸按下關俊的酒杯，“別喝這麼多，會醉的。”
    “否定，機器人是不會醉的。”
    “就是啊，機器人怎麼會醉呢？”孟曉彬舉著酒瓶說，“來！幹杯！”關俊舉起酒杯和孟曉彬的酒瓶碰了下，一仰頭，喝掉。
    “你也醉了。”關逸說。幾種酒混著喝，就算是酒量再好的人也扛不了多久。
    “我？醉了？胡說！我——嗝，我千杯不倒！”孟曉彬晃晃頭，“嵐風才是一杯就倒的那個，嗝！年紀都一大把了，還學不會喝酒。不過他就是這點可愛。”
    “年紀一大把……”關逸無語，“他到底幾歲？”
    孟曉彬杵著酒瓶，扶著腦袋遲鈍地嘟囔：“十一？不對，二？四十二吧？”
    關逸大怒：“你有病啊！饑不擇食也不用找這麼個老頭啊！他整整比你大了兩輪啊！兩輪！”
    孟曉彬呆呆地反問：“對哦，我為什麼要找個老頭啊？”
    “你腦抽了！”關逸氣極。
    “可是他不要我了！”孟曉彬突然毫無預警地哭起來，“都是騙人的，騙人的。他明明，明明答應過我要結婚的！都已經在商量訂婚的事情了，他卻突然要分手！他要娶一個女人！隻要女人……”
    孟曉彬抓起酒瓶咕嚕嚕地往下灌。
    關逸青筋暴起，“結婚！你才幾歲啊，結婚！和這麼個老男人！”關逸隨手抽出紙巾，相當粗暴地擦淨孟曉彬的臉。
    孟曉彬卻哭得更厲害了，他把頭抵在關逸身上，雙手抓住他的衣服，放聲痛哭著：“可是我愛他！小逸！我愛他！”
    關逸伸出手臂扶住孟曉彬發著抖的肩膀，防止他跌倒。
    關俊看著靠在關逸懷裏的孟曉彬，雖然認為自己的想法不好也不對，但是，確實覺得很礙眼。關俊這麼想著，也拿起酒瓶咕嚕嚕地灌酒。
    酒勁湧上來，孟曉彬哭著哭著就倒下了。
    過了一會，關逸等他睡熟了，才把他抱到客房的床上安置好。
    回到客廳，就看見關俊在收拾亂成一團的客廳，倒得亂七八糟的酒瓶，散得到處都是的零嘴包裝。
    關逸不好意思地搔搔臉，嘛，自己和朋友吃吃喝喝，然後把殘局丟給俊收拾，好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不過，他的俊真賢惠。關逸上前說：“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關俊想了想，說：“請幫忙把垃圾分類。”
    “分類？”關逸好奇寶寶一樣眨眨眼。
    關俊於是把指示明確化，“請把酒瓶扔到樓梯間從左數起第三個垃圾桶。”
    “好的。”關逸愉快地去扔垃圾。
    茶幾很矮，所以關俊是半跪著收拾的。當關俊站起來的時候，突然機體不穩地晃了晃，關逸連忙伸手扶住他，“還好嗎？”
    關俊粗略自檢了一下，回答說：“機體平衡度下降，平衡機製中度失控。”
    關逸歎氣：“所以我不是說你醉了嗎？雖然隻是模擬出來的感覺，不會損傷你的身體，但是很不舒服吧？”
    關俊點點頭：“不舒服。”
    “好好睡一覺，明天都會好的。”關逸給關俊蓋好被子，卻見關俊仍睜眼看著他，就問：“怎麼了？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關俊沉默了一會才說：“小孟，是您的朋友嗎？”
    關逸雖然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奇怪，不過還是回答道：“是啊。”
    “為什麼？”
    “嗯？為什麼會和他做朋友嗎？大概是因為覺得佩服吧。”
    “佩服？”關俊更不明白了。
    “我和他的立場有些像，都在追求求而不得的愛戀。但是我雖然至今為止還沒成功，不過卻也沒失敗過。他卻是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地爬起來了。他比我要堅強得多。”關逸凝視著關俊，低聲說：“我輸不起。所以俊，你不要讓我跌下來好不好？”
    係統給出了答案，好。
    但是，這是係統的答案，那麼他的答案呢？關俊的答案呢？
    關逸深深地注視著關俊，關俊卻突然對這目光感到了畏縮。
    關俊的嘴唇動了動，關逸卻在他說話之前以吻封住了關俊的唇，淺淺的晚安吻後，關逸微笑著說：“晚安，俊。”
    說完這句話，關逸沒有等關俊回應就出去了，帶上了門。
    熄了燈的黑暗房間裏，關俊看著被關上的門，突然產生了一種名為懊惱的情緒。
    天黑黑的，俊還沒來叫我。
    再睡一會。
    ……
    天怎麼還沒亮呢？俊怎麼還不來吻醒我呢？
    再等等吧。
    ……
    關逸在床上醒醒睡睡好幾次，終於睡不下了。關逸跳起來衝到客廳看時間。
    關俊停止掃地，抬頭說：“早上好。”
    關逸委屈地看著關俊說：“俊，我要遲到了。”
    關俊指指窗外說：“今天起了沙塵暴，學校發來了停課的電子通知。我以為您會想好好睡一覺，所以沒有進去打擾您。”
    “哦，是這樣啊。”關逸抓抓頭，然後笑著說，“我睡得很好，俊，你真是體貼。”
    “謝謝誇獎。”
    “對了，小孟呢？也還在睡嗎？”
    “沒有。”關俊繼續開始掃地，“小孟在半夜的時候就醒了，說不用吵醒您。他用通訊器叫了司機來接他回去。不過他似乎宿醉得很厲害。”
    “回去了就行，不管他了。”關逸不太在意地擺擺手，向浴室走去。
    對著鏡子，關逸突然想到，那今天這就是放假了吧？開學第二天就放假，這真是……棒極了！
    關逸翻出一箱子搬過來後還沒看的碟片，挑出幾張愛情喜劇片。看碟片的話，隻需要一台碟片器以及一個立體顯示器就可以組成一個家庭用的小影院，窩在家裏不用外出就能得到娛樂。
    立體顯示器原本是關逸做擬真設計圖和計算數據用的，現在則剛好可以用來看電影了。
    關逸把折疊型沙發展開成單人床大小，自己先跳上去，挨著靠枕，然後笑眯眯地朝關俊張開雙臂，說：“坐到這裏來。”
    關俊順從地坐了過去。
    坐過去以後就一動不動地盯著立體影像看，從關逸的角度來看，關俊簡直是靜態到了連呼吸都感覺不到的地步，並且有越來越僵硬的趨勢。
    關逸順著關俊的頭發摸了摸，說：“是不是很不舒服啊？”
    “您喜歡就好。”
    關逸噗嗤一聲笑了，“不舒服就要說出來啊，你不說我怎麼能知道呢？來吧，我們換下位置。”
    這次換成了關逸窩在關俊懷裏。
    “現在呢？這樣會舒服一些嗎？”關逸半臥著，把頭靠在關俊的胸膛上問。
    “請按您喜歡的來吧。”
    “我都挺喜歡的啊。”關逸繼續追問，“我問你覺得怎樣。”
    關俊的臉很端正地向著正前方，眼睛卻不自覺地遊移著，說：“這樣比較好。”
    關逸知道關俊這是在害羞了，他說比較好，那就是很好的意思。雖然還可以稍微再逼他一下，不過關逸想，要是逼得俊惱羞成怒了反而不美。於是就作罷了。
    這影片據說是現在很流行的，主角也是當紅的美人。可惜對關逸的吸引力是在不大，劇情算是煽情吧，可關逸沒那麼浪漫的神經，他隻愛享受平淡甜蜜的小日子，得閑時候喜歡做的就是把關俊拆拆裝裝換零件做保養。
    影星都沒有俊好看。關逸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在關俊胸前蹭蹭。好溫暖，好舒服啊。
    關逸幾乎整個人被關俊裹在懷裏。這姿勢讓關俊感到異常的安心，多日來焦躁跳動的心一下子安定了。就好像他已經把整個世界都抱在了懷裏，抓住了所有，沒有任何人能奪走他。
    影片播到一半的時候，關逸已經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嚕。
    主人睡著了。
    關俊慢慢地低下頭，把自己的臉輕輕貼上關逸的臉。溫暖的，有彈性的肌膚，充滿了生命的活力。這讓他更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溫度僅僅是個模擬出來的東西，不是活的。但是，仍然忍不住去接近他，碰觸他。
    我的主人啊，這種感覺是什麼呢？
    關俊想，我大概，也差不多要壞掉了。
    影片的結尾是一段激昂的音樂，關逸被震醒了。關逸揉揉眼睛，假裝自己沒有中途睡著。他笑著問關俊：“片子還不錯吧？”
    關俊眨眨眼，片子演了什麼呢？然後他把片子的錄像提取出來，在腦海中快放了一遍，才評論說：“邏輯混亂。”
    關逸摟著關俊的脖頸說：“愛情是不需要邏輯的。”
    “為什麼？”關俊無法理解。在他的思維裏，邏輯是一切的基礎。
    關逸戳戳關俊打結的眉毛，無奈地笑笑說：“不為什麼，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不用去想它。”
    關俊點點頭，執行了主人的指令——不去想它。
    倒是關逸對這一次失敗的室內約會感到頗為沮喪。增加甜蜜度的大好機會啊，就這麼給睡過去了。我是豬！
    “您有沒有聽見噼啪的聲音？”關俊突然問。
    關逸朝關俊眨眨眼：“那是我在對你放電的聲音。”
    “好像是從廚房傳出來的。”關俊向廚房走去，關逸跟上去。
    廚房一角連著電爐的插座處，噼裏啪啦地閃著電光。
    關俊正準備去找工具箱來修理，卻看見關逸跟了來。“您請到客廳去，那裏鋪的是絕緣地板。”
    關逸點點頭，卻把關俊一起拉到了客廳。“你也在這裏等著，修理什麼的，我會找專業人士來處理。”
    “隻要下載了相應的資料片，我可以做得和專業人士一樣。而且這樣的天氣，不一定有人肯來工作。”
    “隻要有錢賺，就會有人來。你不準去碰那個故障插座，萬一發生爆炸怎麼辦？”關逸微怒。
    “我的機體外皮是絕緣材料製作，而且如果發生爆炸，無論是專業人士與否，都一樣會炸傷。”關俊平板地敘述道。
    “不準就是不準！”關逸喝斥。隨即關逸發覺自己的語氣過於嚴厲了，於是安撫地摸摸關俊的頭發，親吻他的臉。一隻手仍然牢牢地禁錮住關俊的腰，不準他離開。
    關逸用通訊器叫了修理工，同意付三倍的修理費。
    “俊，你應該更加珍惜自己的身體。”
    關俊點點頭：“機體要是損壞，修理起來會給您添很多麻煩。我會注意的。”
    “不是這個問題。”關逸歎氣，然後呆住。
    溫度過高對機體會有損耗，保養起來很麻煩。
    “俊，你該不會，還在為小孟那句話生氣吧？”關逸有些不確定，俊已經會有這麼明顯的感情波動了嗎？
    關俊愣愣地眨眨眼問：“那句話？”
    “不，沒什麼。”關逸笑笑。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有些失落，要是俊在生氣的話，也許還更好些。會被語言傷害到，說明他變得更像個人了，關逸認為這是好事。
    門鈴響了，是修理工派來的機器人。也是，這年頭沒有誰會為賺幾個錢冒著沙塵暴出門，派個機器人來就不錯了。
    關俊打開門，兩個機器人同時愣了愣。兩張一模一樣的的臉麵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