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選擇……
    在啟動對夜鶯的完全義體化之前，他的四肢被切斷，眼球與聽骨被摘除。而為了防止他自殺，所以舌頭也被取下。因此，他唯一剩下的感知隻有觸覺，但隻能用來感知空氣的流動。
    老爺子給了夜鶯兩個選擇——要麼就這樣掛在手術架上，然後在那虛無的精神折磨中，像一塊臭肉一樣慢慢老死；要麼，就自己咬下口中的按鈕，那樣便會重獲新生——接受並啟動完全義體化程序……
    ……
    夜鶯：“造物主按照自己的模樣創造了我們，而我們，卻一點點的丟棄……”
    “造物主嗎，”老爺子看向深空，“他創造了痛苦，存在是痛苦。”
    “他僅僅是孤獨，所以並不會在乎創造了什麼。”夜鶯。
    老爺子看向夜鶯，顯然，夜鶯雖然接受了完全義體化，卻並不代表他已經認同老爺子的觀點。而這些都在老爺子的預料之內，因此，他為夜鶯準備了一份禮物——夜鶯原來的軀體，不過顱腔裏麵裝的是一顆電子腦。“也許之前，我們沒能統一觀點，你現在會有答案。”話音剛落，夜鶯就感知到身後有一個接入權限。
    夜鶯獲取權限並將感知連接上電子腦，於是，他可以從身後看見自己和老爺子，並且可以同時控製兩幅軀體。“你殺了我，兩次。”夜鶯說著，便轉過身來看著原來的自己。
    “那麼，不做些什麼嗎？”這一切安排，都是對夜鶯的精神折磨，因此，在夜鶯經曆了這些之後，他就算不認同也會繼承老爺子的意誌——存在是痛苦。而借由這痛苦所衍生的恨意，會讓夜鶯殺了老爺子。那正是老爺子的目的——他已經老了，但架構需要一位新的管理者。所以，老爺子緩緩說著，便控製他那副輪椅轉向了夜鶯。
    “做些什麼，”夜鶯看了看老爺子，又麵無表情地走向窗邊，看向那忙碌的城市。而實際上，在啟動義體化之前，夜鶯就猜到了老爺子的動機。“殺了你嗎？”
    老爺子的眼角抖動了兩下，而夜鶯的話音剛落，他那副肉身也緩緩走了過來。“你或許誤會了什麼，”在老爺子右側停下腳步，“我們對你的計劃不感興趣，所以，我們要讓你活著；或者，你幹脆忘了這一切。”
    老爺子沉默了片刻，他意識到了更深層的意思，“最嚴厲的懲罰……”曾有人定義過這種懲罰，而那個人讓老爺子將頸部器官替換成了義體。“也許，你有興趣下盤棋？”
    夜鶯揚了揚嘴角：“賭注是什麼？”夜鶯猜到了老爺子的心思，“選擇嗎？”
    “讓你，先手。”老爺子轉動輪椅，也看向了城市。“你可以選擇任何個體，”停了停，“如果他不認同，你可以離開。”
    “如果他認同，”停了停，“那就意味著我沒有選擇嗎？”
    “現在，我們一樣，”老爺子嘴角抖了兩下。在他看來，夜鶯是一個無法自我結束的個體——夜鶯或許可以控製電子腦，讓他那副肉身對義體所在發起攻擊，但夜鶯本體的最高權限會讓電子腦拒絕執行這樣的動作；而除此以外，那些隻能接收指令的智能機械、兵器單位更加不可能執行這樣的動作。“這是最嚴厲的懲罰。”……
    ……
    一顆骰子……
    夜鶯控製那副血肉組成的軀體回到了保留地，而在曾經藏身的洞穴裏，他遇見了貝拉……
    “任務已經完成了嗎？”
    “小隊已經不存在，”夜鶯看向貝拉，“最後抵達T53的人隻剩下丹尼爾，但他瘋了。”……
    ……
    一場審判……
    伊恩被人們綁在柱子上，等待著他的是熊熊烈焰。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智能兵器會從天而降，將整個村莊都變成了火海……
    那一刻，夜鶯看著伊恩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
    一個惡魔……
    “帶我離開，”瑪利亞無力的呼吸著，而她的後腦勺已經滲出了血紅，“伊恩，我不屬於這裏……帶我離開……”
    “瑪利亞！”無助的抱在懷裏，“不！瑪利亞！這是為什麼？”
    “留下吧，和她一起留下。”老爺子的聲音，“要明白，她的感情波動越大，她就越是痛苦，那會燒壞她的腦子。”
    “不……不……”伊恩抖動著嘴唇。
    “痛苦嗎？”老爺子看著眼前的一切，“我可以幫你，幫你救她……隻要你留下。”
    “伊恩，”在伊恩的耳邊，瑪利亞發出微弱的聲音，“我不屬於這裏……我們去……隻有我們在的地方……”語音未落，她的呼吸更加紊亂而沒有力氣，那就像有種無形的力量在慢慢吞噬她的生命。
    “不……瑪利亞……”伊恩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良久，他突然湊到瑪利亞耳邊，“瑪利亞，不要再想那些……知道嗎？我一直都是騙你的……我不愛你……我，不愛你……”說著淚如泉湧。
    “伊恩……”瑪利亞已經沒有力氣多說什麼，但她還是拆穿了伊恩，“伊恩……我知道你，你的……你的眼淚不會騙人，我愛你伊恩……愛你……”語音未落，瑪利亞突然一陣痙攣便躺在伊恩懷裏一動不動，而接著，她腦勺湧出的鮮血就灑了一地——她的頭皮蹦出了裂縫。
    “瑪利亞？”伊恩看著瑪利亞不知所措，“瑪利亞？”無助地晃了晃瑪利亞，“瑪利亞……”終於傷心欲絕地哭了出來，而良久，他緩緩抬起頭來看向天空：“你看看，你都創造了什麼……創造了什麼！”……
    “你可以殺了他。”在虛擬的會議桌前，夜鶯和老爺子通過電子眼觀察著正在發生的一切。夜鶯繼續說道：“但那樣一來，你就輸了。”這一刻，伊恩不可能認同老爺子的觀點，但隻要伊恩還活著，老爺子就還有機會贏。
    “還沒有結束，”老爺子並不著急，“我會將他帶回來。”
    “野蠻的方法？”夜鶯笑了笑，“那麼，你要趕在白蛇之前。因為現在，瑪利亞的死正是由德雷斯頓方麵造成。而他們會不會認為，這是元老會導演的戲，並嫁禍給他們的呢？”夜鶯早已將這樣一則假情報透露給白蛇，而眼下瑪利亞已經死亡，必然會引起白蛇方麵可能的行動，這其中就包括對伊恩的調查。
    老爺子的眼皮跳了跳，“你很有風格，”片刻後，又抖了抖嘴角，“但這不會起作用，因為，白蛇永遠不會知道伊恩是誰。”語畢，老爺子就下令將伊恩帶回來，可他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現場的智能機械突然不能接收遠程指令。而就在這時，夜鶯的本體突然出現在現場，因此在場的所有智能機械都被夜鶯取得了控製權限。
    “白蛇當然不會知道伊恩是誰，”在現場，夜鶯控製所有電子眼都向自己拍攝，因此，夜鶯的本體以不同的角度占據了虛擬會議廳的大熒幕。“但是你也不會得到……”
    “什麼！”顯然，老爺子忽略了這一步棋。
    “還有機會，”虛擬會議廳裏，夜鶯的虛擬體提醒了一句，“但眼下，在黑蛇與白蛇的摩擦可能升級之前，你或許該做些什麼……”
    於是，為了不讓內部紛爭加劇，並保證巴別塔計劃繼續實施，老爺子隻好將注意力轉移，並以勾結原始恐怖主義份子為罪名，暫時收回了雅各布一族的權限。當然，為了劇情的真實性，他布置在保留地的傀儡們也應聲成立了準軍事組織。因而，在特種智能兵器有意配合並對保留地各村莊的不斷侵擾下，該組織便有了理由慫恿保留地發起反擊，這也使得他們迅速壯大起來……
    這場紛亂，斷斷續續持續了六個月，雖然對黑蛇與白蛇方麵各自的項目進度沒有實質影響，但在民意與布雷頓森林體係內，依然造成了黑蛇的項目支持率下降，而白蛇的支持率有了上升的效果。
    “這才是你想要的？”老爺子後知後覺，到現在才明白夜鶯的用意，“你能改變人類的本質嗎？”看向忙碌的城市，“今天的進化結果是人類自己的選擇，今天的文明形態是出自人性原本的反饋。”
    “不，我並不關心，我感興趣的隻是現象。”夜鶯回道。
    抖動嘴角，“也許，你可以和全人類下盤棋，”停了停，“要麼你順從，要麼，人們發生實質改變。”看向夜鶯，“而在這之前，你隻能獨自存在……”
    2060年，夜鶯的本體——大腦，被再次囚禁。他隻能通過控製義體來活動、感知，卻永遠都接近不了自己的所在。而現在，元老會之上隻剩下他一人——老爺子囚禁夜鶯之後，便轉移了最高權限，然後，老爺子自己切斷了維生機能……
    ……
    一個天使……
    受命於夜鶯的米迦勒，正在調查一係列詭異的案件——從2062年開始，信息聯邦在全球範圍的城市中都發生了類似的案件，其被害人大都是未義體化或未完全義體化的公民。特征是皮被剝去，並且少了一部分內髒。
    “米迦勒，你要找的，不是普通的個體，也許有人可以幫你。”虛擬空間裏，夜鶯就這麼坐在一處草坪的長椅上。而借由外部即時演算，草坪以外重疊著人類各個時代的城市縮影。因此，從原始的草屋，到精雕細琢的宮殿；從古時的村落，到衝入雲霄的高樓，一切都像植物一般生長開來又枯萎。
    “你有推薦人選？”米迦勒問道。
    這時，夜鶯讓草坪以外的畫麵停留在了現時，而借由衛星與監控網絡成像，他們可以看見此時所在城市的任何角落。於是，夜鶯一抬手，便扔出了一堆電子貨幣。“並不是我推薦給你，而是人們自己。”語音未落，貨幣的落點吸引了一批批人前往，因為使用虛擬實境或者漫遊在虛擬網絡中的人們都會收到這樣的數據。所以，不管是身處現實，還是虛擬網絡，隻要履行了這樣一個過程並抵達了貨幣落點所在，人們就能得到對應的消費能力。
    “人們自己？”米迦勒看著湧動的數據。
    “等一會，你會發現。”
    這時，米迦勒在這些活躍的人群中看見了一個不為之所動的點。“是這個嗎？”米迦勒立馬檢索到該人的信息。於是夜鶯點了點下巴……
    ……
    當晚，米迦勒找到了這個人——阿道夫，是名廚師。而此刻，阿道夫正忙著料理客人的“過去”。
    “他年輕時或許感染過什麼，但這不影響口感。”阿道夫邊說邊將屍體切開——他以前是名外科醫生，但現在，隨著人們的需求改變，他的廚藝有了更深入的發揮。
    “羅賓•鮑爾森。”米迦勒掃描著這具屍身的持有者。
    “你是來找他的嗎？嗯，他坐在二樓，15號餐桌。”阿道夫瞟了一眼客人給出的菜單，“嗯，他想先嚐嚐自己的肝髒。”這是餐館給出的定製服務，在全麵推行義體化的時代，進食人體並不是奇怪的事情，但自己曾經的肉身，人們還是希望能自己品嚐。
    “他會全部吃完嗎？”米迦勒問道。
    阿道夫看了看米迦勒，“嗯，從菜單上來看不會。”
    “那麼，剩下的部分怎麼處理？”
    阿道夫笑了笑，“行會的規定，”看向米迦勒，“通常讓客人自己帶走，或者儲存在我們的倉庫，客人改天過來可以繼續品嚐。當然，除非他們不再需要，那麼我們會與其簽訂轉交合約。”……
    “會不會有，未簽署合約的人體交易？”
    “行會不準許那樣的情況發生，你知道的。”阿道夫看了看米迦勒，後者似乎沒有被義體化的部分。但奇怪的是，阿道夫眼睛裏的植入晶狀體沒有權限獲取米迦勒的信息。
    “聽過剝皮手嗎？”米迦勒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阿道夫沉默了片刻，“如果你是指最近冒出來的案件，我敢肯定那不是同一人所為。”
    這點米迦勒也同意，但阿道夫的回答令他好奇，“為什麼？”
    “從被害者的數量看來，這更像是凶手在發泄。”聳了聳肩，“真正的剝皮手不會突然間殺害這麼多人。”
    “如果可以的話，”米迦勒看向阿道夫，“希望你能幫我找到他。”出示二級權限證明。
    ……
    “我能說什麼呢？這是個模仿犯。”
    “說來聽聽。”
    “人們喜歡模仿，”阿道夫審視著米迦勒共享的資料，“模仿明星，或者模仿殺人魔。”米迦勒明白這點，而從資料上來看，所有被害人的屍體都表明凶手的刀法遠不及剝皮手那麼專業。“而這麼多人連續遇害，那隻能是凶手在表明存在感。”
    “存在感？”米迦勒看了看阿道夫。
    “凶手喜歡這種感覺，是的，他在宣示自己的存在。”阿道夫分析道。
    “與之相反，真正的剝皮手一直都很低調對嗎？”語畢，米迦勒共享了一些屍檢信息。其中一條表明，有複數屍體檢測出鎮定劑殘留，“在你看來，鎮定劑的使用是為了什麼？”
    “那能使肉質更鮮嫩，或者，他不希望自己的獵物緊張。”停了停，“等等，他並沒有吃掉這些人。”
    這也是米迦勒想不明白的地方，“他的目的可能不是這個。”
    “讓我想想，”阿道夫想象自己就是那個凶手，“我好像明白了什麼……是的……”突然睜開眼睛，“凶手給自己使用鎮定劑，就是這個。”
    “給自己使用？”米迦勒有些疑惑。
    “他當然會給一些獵物注射，但那不過是讓後者能夠更好的配合。”阿道夫說道。
    “配合被活活剝皮，然後被殺死嗎？”米迦勒皺了皺眉頭，“那麼，給自己注射的那一部分如何解釋？”
    “嗯，沒有存在感而帶來的不安，加上一些人格障礙或者對環境的過激反應，”停了停，“那會讓他的大腦不斷分泌遞質，並刺激腎上腺素分泌過剩。”看向米迦勒，“正常人在感到威脅或者不安的狀況時，由神經遞質刺激的腎上腺素分泌能在短時間裏提高人體的反應，或者刺激免疫係統在短時間裏高效運行，因此作出逃生、反抗，以及自救與治療的行為；但我們討論的這位，”看向米迦勒，“他早已由於長期的遞質分泌過剩而導致行為失控，甚至，他的免疫係統可能已經開始吞噬正常細胞。因此，他不僅僅需要鎮定劑，可能還需要服用更多的藥物。”阿道夫說著，自己也對這樣一個個體有了些難以捉摸的“興趣”。
    米迦勒沉默了片刻，“前提是，凶手是非義體化的人類。”開始想象凶手的模樣。
    “至少，在器官方麵沒有義體化。”阿道夫的嘴角出現了微妙揚起，“那會是怎樣一個個體呢？”……
    ……
    隨著調查的深入，米迦勒掌握了模仿犯越來越多的數據，直到，他確信能夠抓住模仿犯——哈裏格，他便一步一步深入了地獄……阿道夫利用協助調查哈裏格的信息將哈裏格引誘至自己布下的陷阱中，並將其改造……而在這裏，人體不同的部分被拚湊到了一起，組成了一個個猙獰的怪物……
    “你不是想找他嗎？”阿道夫的聲音，“他就在你麵前。”
    米迦勒眼前是一個扭曲的怪物，而他要找的模仿犯，其腦袋已經被縫合在怪物身上。“阿道夫，你果然參與了人體交易。”
    “交易？”停了停，“不，我為了探索生命，而那些豬，那些豬隻是為了活著。”笑了笑。
    “探索生命？”米迦勒看著眼下這些蠕動的怪胎。
    “生命，智慧，它的本源究竟在哪裏？”阿道夫自問自答，“是變形蟲（神經細胞運動生長模式）！是的，任何基床都可以讓它延展！我們隻是蟲子！蟲子知道嗎？哼哼哼……”大笑，一種病態的笑，源於無奈和瘋狂。
    “你殺了哈裏格，”米迦勒看了看哈裏格那張臉，“恐怕還殺了更多的人，為什麼？”
    阿道夫笑罷，便回道：“我賜予了他們新生，賜予他們進化，米迦勒。”有些得意，“你看看那些扭曲的部分，”那是大腿上被切斷之後交叉相接的兩塊肌肉。原本，神經係統會遵循原來的運動指令，從而執行反向的動作——腿彎曲，變成了腿伸直；腿伸直，則變成了腿彎曲。但是中樞很快適應了這樣的變動，於是儲存於小腦的指令也被反轉，便保持了正確的運動方向。（真實存在的靈長類實驗）“那將豐富他們的感知。”
    “那是痛苦。”米迦勒聽著怪物們發出的呻吟，便深刻的認識到那是什麼——事實上，交叉相接的神經會產生陣陣刺痛，因此越是運動越是難忍；而此刻，這類痛覺信息正源源不斷的發送至怪物們的大腦。當然，這類手術隻能人為實現，純自然環境中誕生的畸形嬰兒都不會有這般痛苦。
    “他們將擁有更強大的力量！”阿道夫指了指怪物們粗壯的肢體，而那是由更多的肢體縫合而成，“更完美的視覺！”又指了指那布滿上肢的眼球。“而今天，你也將加入他們！”阿道夫興奮起來，“是的，我要讓你加入進來！”說著就打開了閘門，讓怪物們衝了出來！
    那一瞬間，米迦勒躲開了。於是怪物們都撕咬在了一起——痛苦讓他們易怒，所以他們需要發泄，而他們希望在這一輪發泄中結束自己。這時，頂著哈裏格腦袋的怪物看見了米迦勒——他知道米迦勒，所以，他朝米迦勒衝了過來……
    ……
    米迦勒在廝殺中活了下來，但他中了阿道夫的麻醉針……
    “我會讓你加入。”阿道夫興趣濃厚地看著靠在牆上的米迦勒，但此刻，他依然沒有權限獲取米迦勒的信息。而突然間他嘴巴一張，便一下子說不出話來——阿道夫身後緩緩顯出一個人影，其手中的一把手術刀已經準確紮在了阿道夫的心髒位置。
    “你的作品，”深沉得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我很喜歡。”人影說著，便一手端住阿道夫的下巴，另一隻手又握著刀柄慢慢捅了進去，直到刀尖停在了心髒跳動的邊緣。因此，阿道夫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陣陣刺痛。
    “誰……是誰？”阿道夫不敢用力說話。
    “噓，別說話。”人影在阿道夫耳邊輕聲嘀咕。他很懷念這種感覺，這種十分接近卻又無力說話的感覺。於是，隨著刀尖的慢慢深入，阿道夫的呼吸也由急促而緩緩變得無力……
    因為藥物的原因，米迦勒沒能見證阿道夫的死亡。於是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椅子上。因而血腥的氣味讓他看向麵前的手術台，他便發現阿道夫已經成為了一具無皮的屍體……
    回到總部，米迦勒將消息報告給了夜鶯，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他希望可以求助於後者……
    “不能肯定那是他，”在虛擬空間裏，米迦勒站在了夜鶯身後，而夜鶯依然坐在長椅上，冷漠地看著一切。“他原本可以殺了我。”米迦勒說道。
    夜鶯沉默了片刻，“也許，他知道你。”停了停，“所以，他可能留下了什麼，也可能什麼也沒有。”
    “他當著我的麵殺了阿道夫，”這時，米迦勒注意到了一些以往忽略的細節——虛擬天空閃爍的斑點，那是風箏。“他並不擔心自己會被抓住。”
    “米迦勒，好好想想他為什麼殺了阿道夫。”夜鶯提醒道，“隻是為了嘲笑你嗎？”
    米迦勒低頭思考了片刻，“阿道夫，不算是正常人。”抬起頭來，“除了未義體化以外，他的獵物還要加上一個標簽。”……
    ……
    漫長的追蹤終於有了結果，經曆了大大小小的事件之後，米迦勒終於找到了剝皮手——伊恩……
    那一刹那，米迦勒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在位於前巴西境內的智能礦場，一處廢棄的巨大通風平台上漂浮著數不盡的風箏；而隨著米迦勒的深入，他才從一些零星墜落的風箏上看出是人皮所製；至於平台的中央，那裏聳立著一根粗壯的鋼柱，而曾經的藝術家、音樂家、作家……他們的皮囊成為了柱子的包裝。
    “他說，他總有一天會找到我，”伊恩站在平台中央，欣賞著眼前的景象。
    “是夜鶯嗎？”米迦勒猜測伊恩所指的人。
    “他說，如果那一天可以說服他，”伊恩沒有否認，“他便會寬恕我。”
    “說服他？”米迦勒看了看四周，“用眼前的這些嗎？”
    “這是人類的縮影，是文明的縮影……”伊恩用力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來，他似乎很享受這裏的氣味，“風箏想飛，卻沒有自己的動力，就如同人有欲望，卻沒有足夠的思想。”停了停，“所以，他們需要風，這是他們本來的樣子；而他們不能沒有錨點，所以那些引領時代的靈魂歌者就成了他們的中心，隻是，那些可憐人往往不堪時代的重負，因此多數情況下，他們不會飛。”
    米迦勒沉默了片刻，而眼下的景象的確讓他產生了一些共鳴，“說服夜鶯？你想改變什麼？”
    笑了笑，“我不想說服他，知道嗎，”看向米迦勒，“也許他願意寬恕我，”停了停，“可我不需要他寬恕，不需要他寬恕！”突然提高了音量。
    “是為了瑪利亞？”米迦勒知道瑪利亞，而從夜鶯那裏，他還獲取了更詳盡的信息。
    “知道嗎？是夜鶯殺了瑪利亞，不，是你們，是這地獄般的文明！”伊恩說著，眼神變得深邃起來，“但那已經不重要，看看這充滿機械的大地，”笑了笑，“造物主創造了地獄，是的，地獄。”
    “夜鶯殺了瑪利亞？”米迦勒有些疑惑，“為什麼？”
    “作為一部機器，你不需要理解。”伊恩說著停了停，“也許到了造物主那裏，你會找到答案？”說著便啟動隱身，消失在平台上。
    而米迦勒也立馬掏出武器，做好了戰鬥準備……
    於是，當戰鬥結束，伊恩也選擇了永遠地離開，而帶著未解開的疑問，米迦勒又回到了夜鶯這裏……
    “是你殺了瑪利亞？”此刻，米迦勒的頭腦空前清晰，而聯係過往的諸多細節，他認為夜鶯確實有很多事情瞞著自己。
    “2040年，當智能機械將人類完全從勞動中解放出來時，就注定了催生享樂主義，而隨著生活條件的上升，人口也迅速發生了膨脹。於是，元老會開始推行義體化進程，而白蛇方麵財團也開始推行家庭生活資料定量供應製度。但這些措施的普及不會在短時間內完成，並且在強製實施的前提下引發了公民的反抗情緒。因此，為了穩定社會結構，一種情感抑製芯片被研發出來，而通過植入大腦皮層，那些對社會結構影響最大的情感——愛與恨。才得以被控製。”夜鶯說著停了停，“從這個時期開始，情感抑製芯片就成了一張‘通行證’，所有植入了芯片的人都隻會感受到更多的快樂，所以，他們隻懂得狂歡。而未接受或不願接受植入的人則被嚴格限製了活動範圍。”說著起身走到草坪的邊緣，“但這裏麵，並不是沒有意外的個體，瑪利亞就是其中之一。”
    “她沒有植入芯片？”米迦勒問道。
    “她植入了，但她是少有的‘同步全大腦思維’個體，因此，隻要她的腦波夠強烈，她足矣抗衡抑製芯片的幹擾。”夜鶯說著，開始回憶起什麼。
    “所以，你下令殺了瑪利亞？”米迦勒看著夜鶯。
    “在我之前，有權限更高的存在。”停了停，“而針對瑪利亞的狀況，我們並沒有多做什麼。”
    米迦勒沉默了片刻，“瑪利亞是自殺？”
    “芯片的概念提出者——元老會，早已預料到這類情況，所以，抵抗芯片的幹擾隻會讓其發熱，並最終燒壞攜帶者的腦子。”說道這裏，夜鶯緩緩轉過身來看向米迦勒，“瑪利亞原本是安全的，但她與伊恩深深相愛，才會導致自身情感的巨大波動。”
    “文明殺死了瑪利亞……”聽到這裏，米迦勒終於明白了伊恩的思維。
    片刻後，夜鶯打斷了米迦勒的思緒，“不過，你依然可以認為，是我殺死了瑪利亞，”停了停，“事實上，是我親手造就了伊恩。”
    “什麼？”米迦勒心中一顫。
    “那是我和前任管理者的博弈……”夜鶯緩緩道出前因後果，包括米迦勒自己的由來……
    “夠了！”米迦勒終於忍不住憤怒。
    “米迦勒，如果你不認同這樣的存在，你有足夠的力量改變它。”夜鶯終於說出了最後一步棋，“去巴別塔，你要找到並摧毀我的本體，還有數據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