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方燁兩個人在老帽胡同裏轉悠，老王已經走了，他嫌我和方燁兩個人做事小心翼翼，一點都沒有年輕人的血氣方剛。老王臨走前還說，早知道他就直接把煙袋鍋子拿走換錢了，騙騙那些喜歡古董又去不起潘家園的大頭蒜也好。
    沒錯，那個煙袋鍋子現在就揣在我包裏，借口是我們需要在去研究一下，搞得像特工似的——記者當到這個份上，也真是隻有坑爹兩個字能形容了。
    老帽胡同不單是一條胡同，附近一片都算作老帽胡同。這些小弄堂曲曲折折，真想找個小屋子哪有那麼容易。照老王的說法，老帽以前住的地方早就被別家占了，如今隻剩一個破院子，裏麵長滿了荒草，是當年老帽宰羊的地方。由於多年羊糞羊血的滋養，這邊的草長得特別茂盛。像樣的院子倒是很快被找到了，但是，一點都看不出來這地方曾經的用途。
    我看著這荒掉的院子就不想進去，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和這地方氣場不和。幾十年過去，人站在這裏還是覺得鼻子尖上繚繞著羊騷味，聞著渾身不自在。
    方燁那小子倒是很激動，拉著我往進走，一邊興致勃勃地擺弄相機，準備拍幾張照片。要是拍到好的，他準會拿去給人文雜誌投稿。有外快果然就有動力賺外快，很快，他就把我甩在後麵。
    眼看著方燁繞到房子後麵，我沒好氣地喊他：“你拿公家的相機賺外快也等等我啊，又不搶你的！”
    那廝的聲音遠遠傳過來：“你倒是想，你又不會拍！”
    麻痹，反了天了！我加快腳步走上去，轉過牆角，就看見方燁抱著他的相機，呆呆地杵在那兒。
    看到我來了，他猶豫了一下開口：“你看，這是不是個人影？”方燁遞給我相機。
    我接過相機一看，果然，在陰影裏似乎是有一團模糊的顏色，很像是一個人突然閃開衣角飄開的影子。可是，這種荒廢的院子，會有人來嗎？氣氛似乎瞬間變得嚴肅起來，尤其是我，從小就喜歡胡思亂想，最擅長自己嚇唬自己，碰到這種事，嘴上說著沒什麼，心裏早就一團亂麻。
    我和方燁猶豫地對視一樣，最後還是方燁搖搖頭，故作輕鬆地說：“再看看有沒有值錢的線索，沒有我們就撤了。天真熱啊。”我大力拍拍他的肩膀：“就是，我都快曬化了，這真沒什麼可呆的。”我發誓，我這輩子第一次這麼讚同方燁的觀點。
    我和方燁邁開步子又在雜草叢走了幾步，他突然又停了下了。
    “怎麼回事？”
    “這裏，應該不止我們兩個人。”方燁壓低了聲音，“我們別驚動了對方，慢慢走，你聽。”
    方燁說著，緩緩挪動腳步，並示意我也跟上。我屏息凝神，果然，草叢裏似乎還有其他的聲音，頻率比我們快一點。這個聲音，神神秘秘，究竟想做什麼？我一陣慌亂——可能老油條都這樣，不怕人，反倒怕些神神怪怪的東西。心裏一陣緊張，我不由得攥緊手裏的筆，想著萬一出了什麼事，手裏還能有個防身的東西。
    突然，方燁反身一個漂亮的魚躍，將手裏半融化的礦泉水向牆角扔去，隻聽“砰”地一聲，隨即一個聲音響起來：“哎哎，這幹什麼？”
    聽到人聲我一顆心落回了肚子裏——隻要是人，就好商量啊。
    方燁冷冷的開口：“你是誰？跟著我們幹什麼？”
    草叢裏那人笑嘻嘻地站起來：“這話說得，明明是我先來的這個院子，怎麼反倒成了我跟蹤你們？大家來這都是一個目的，總得講個先來後到嘛。”這人長著一雙神采奕奕的眼睛，兩道眉毛濃密英挺，頗為帥氣；隻是眉目間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讓人提不起好感；頭發濕了一半，估計是方燁那半瓶冰碴子的功力。
    我安撫式的拍了拍方燁肩膀，接口道：“小哥，你找到了沒？”
    那人無奈地聳聳肩：“這處院子少說也得有七八十年曆史，真想找點東西，哪那麼隨便，我前天就來過，到現在連根羊毛都沒找見，準時讓人給誆了。我說，你們也趁早走吧，白費勁。”
    我心裏一陣冷笑，笑話，你說走我就走？準時有什麼東西不想讓我發現。不過在這微妙的時刻我得順著他來，套出情報才重要。我主動掏出包裏的煙袋鍋子給他看：“那也不一定啊，你看，這是啥？”
    那小哥疑惑地接過去，當他手指接觸到我手掌的一瞬間，我竟然感覺他好像觸電一般哆嗦了一下，接著手指動作飛快地離開了。不過看他臉上的表情，倒依舊是波瀾不驚，看不出什麼東西。
    嗯，有點意思。正琢磨著，那小哥把東西扔回來：“不就是個煙袋鍋子嗎？破銅爛鐵的玩意，又不是真金，趕緊扔了吧。”
    方燁嘻嘻一笑，擺出一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表情。
    那人見了，也不再多說，反倒是擺擺手，掏出一張名片來：“相逢就是緣分，以後有什麼合作的機會，可以給兄弟打電話。你們接著找，我先走了。”邊說，邊意味深長地眨眨眼睛，臉上反倒是異乎尋常的嚴肅，接著轉身走出了院子。
    “嘿，這人，真奇怪。”方燁嘟囔著，低頭看那名片。名片設計極為簡單，隻有姓名電話和工作地點，可究竟幹什麼的，卻是沒透露半點。邢朔雲，這名字，好像耳熟得打哪兒聽過似的；可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裏。
    “走吧，打道回府。”日頭偏西卻半點頭緒也沒有，我和方燁隻好沒精打采地往回走，一個是因為沒拍到好片子，一個是因為遇見解決不了的問題。唉，要不說這年輕人，真是不知愁。
    今天這事很蹊蹺，老王的神神秘秘地讓我們去老宅，邢朔雲又是來曆不明，還有他提到的“共同的目的”。最關鍵的他最後鄭重其事的表情，好像非常篤定我一定會打電話給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和老王難道有什麼關係嗎？還是這老宅後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思來想去，明天還是得給老王打個電話，問問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