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世界上最令人抓狂的事情是什麼嗎？是憋新聞。
    開過定題會，我和方燁兩個人怨念地在走廊裏飄來飄去。最近報紙的銷量越來越差了，一塊錢一份都沒人買去墊盒飯，照這個勢頭下去，這個勉力支撐的小報社很快就會摘牌。為了避免在報社倒閉之前就被開除，我和方燁隻能到處尋找引人眼球的新聞來編輯，什麼暗巷搶劫、謀殺情婦，越是低俗的東西越賣得好。方燁甚至開玩笑說，他恨不得自己拍的照片能讓人看了自殘雙目，這樣他就又有新的新聞去跑了。
    然而，就算如此，能上報紙的話題也越來越少了。剛才的定題會上，那個禿腦袋的中年男人就點名道姓地把我和方燁說了一頓，說我們話題老套，故事陳舊。可不是嘛，現在這種社會，奇聞怪談哪有以前那麼好找，買報紙的人說不定比我們這些記者消息還靈通。換做封建時代，小孩子連發三天高燒都會有人求神仙菩薩保佑呢。
    正想著，手機響了，是我的一個線人打來的。這家夥遊手好閑，最喜歡走街串巷地溜達，每次一有什麼新鮮事，準給我打電話。
    我滿心愉悅地接起來：“老王，又發現什麼好事了？”
    電話另一端的老王聲音神神秘秘：“小封，我和你講，這回可不得了，你得到現場來看看。”
    “有那麼玄乎嗎？難道誰家的黃花閨女被人偷窺了？”幹這行久了，我的思路總是不自覺地往下三路走。要不說這反三俗，還真是一件困難的事。
    “謔，要是就這麼簡單，我可不給你打電話。你過來吧，老帽胡同這邊，有個大事等著你。”老王在電話那邊很是興奮。
    他越不說，我越覺得神秘。搞新聞的都這樣，恨不得天下事都在自己的消息範圍內，但凡有一件事不清楚，心裏就像耗子撓缸一樣癢。我掛了電話，隨手一拍方燁：“華華，走了！咱接客去！”
    “別叫我華華，像叫小姐！”方燁一邊抱怨一邊毫不客氣地回我一掌：“等等我，我去拿相機。”這個方燁別的愛好沒有，就喜歡拍照片，這也是他能當攝影記者的原因之一。
    老帽胡同有些年頭，附近的居民大多是些老年人。之所以叫老帽，據說是因為當年有個賣羊肉的住在這兒，老屠夫一把年紀，為人和善，愛嘮嗑。夏天戴草帽，冬天就戴一頂磨得反光的舊皮帽，老主顧在路上遇見了，老遠就“老帽”、“皮老帽”地打招呼，老屠夫的真名是什麼，反倒沒人知道了。再後來，周圍的居民就管這兒叫老帽胡同。
    和北京的繁華不同，老帽胡同是個僻靜樸素的地方，甚至在旁人看來很有幾分破敗。不過住在這裏的老人們反倒樂見其成，對於他們來說，再大的菜市場也比不過一條安寧的小巷。水缸金魚石榴樹，天井肥狗胖丫頭，這樣的日子，誰也過不厭。
    我和方燁晌午天才趕到老帽胡同，太陽大得不像話，胡同裏幾乎沒什麼人走動。老王正坐在胡同口的蒼蠅館子裏吃毛豆喝冰鎮啤酒，見我們來了，把酒瓶一推，一臉的藏不住的興奮：“你們倆可來了，我跟你說，這回的事，保證你沒聽過。”
    “這老帽胡同以前住過一個賣羊肉的，這大家都知道。據說，當年他進過一批羊，還沒等宰，就自己稀裏嘩啦死了一大片。這老帽擔心是羊得了病，心裏著急，就連夜把羊收拾幹淨了。洗羊下水的時候，竟然在盆底發現了金粒，敢情這群羊，是吃進去金子，把胃墜破了死了。再後來，老帽不知怎麼回事就找到了布滿金砂的這片草，他沒聲張，一個人淘，一下子攢了好多黃金。這事，你們知道不？”
    我和方燁搖搖頭，覺得不可思議，偌大的北京城，這麼多年來，聽誰說過有金礦了？
    老王像是早就猜到我們不信，喝口啤酒道：“年輕人都不信，當年我也不信。不過，今天，我算是信了。你看，這是啥？”
    老王說著，從兜裏掏出一個烏金的小東西，有個短柄，前麵是個小鍋似的東西，側麵一看像個哨子，卻沒有哨子的弧度。一時間，誰也不知道是啥。
    方燁拿過來細瞧，又放在鼻子前聞聞，過了一會，很不確定地張嘴：“這是……煙袋鍋子？”
    “對咯，我估計也是這麼個東西。”老王掏出一根煙含住，一邊點火一邊說：“老帽沒兒沒女，當年死的時候是鄰居幫忙操辦的喪事，白事做到第三天的時候，老帽的窮家被偷了個幹淨，棺材也沒了。老帽活著的時候一向沒結過什麼仇，家裏也沒幾個錢，竟然遭了賊，這事當時沒人明白。後來街頭巷尾傳出謠言，說是偷老帽家的是地道的義賊，把老帽家這麼多年攢的黃金都接濟了窮人。盡管大家不相信老帽家會有黃金，不過這事還是流傳了下來。”老王說完，吐了個煙圈，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倆。
    “就一個煙袋鍋子，難道能說明老帽家有黃金嗎？更何況這是銅是金都分不出來的破玩意兒。”方燁泄氣地把煙袋鍋子往桌子上一放，苦笑著看了我一眼：“得了旭子，咱回去吧，又白跑一趟。”
    “等等。”我一把拉住方燁，覺得這事有點蹊蹺。按理來講，老王更喜歡和我說家長裏短的瑣事，今天竟然和我說起了曆史話題，讓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仿佛故事隻是一個幌子，真正要講的事情還在後麵。我耐著性子繼續問：“你怎麼知道這個煙袋鍋子是老帽的？”
    老王露出一個算你小子識相的表情，得意洋洋地開口：“這是我從老帽家院裏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