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馬上就到了，你……”再等會兒。周羽城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電話另一邊的人打斷了。
    “你現在站在原地不要動。”
    她不知道對方要幹什麼，愣了幾秒。不知道應該繼續小跑著趕路還是按照她的說法站在原地。
    “聽著，現在你必須聽我的。不然你會永遠都見不到我。”電話那邊的女人威脅著。這不是無理取鬧，這種事她真的做得出來。至少周羽城信了。
    一手拎著一大袋剛從超市買回來的吃的用的東西，一手把手機牢牢地貼在耳朵旁。周羽城乖乖的站在了十字路口的一邊。無奈地看著半空中的燈，從綠色變成黃色，又很快地閃成紅色，一邊的秒數不緊不慢地倒數著，在馬上變成0的時候，又變成綠燈。馬路上的車開過來一批，無奈地等了一分鍾後又開走。緊接著又是另一批。身旁的行人整群整群地從她身邊走過。沒有人注意到她已經等了好幾個綠燈，卻沒有絲毫要走過去的跡象。
    穿梭忙碌的城市中，隻有她是靜止的。還有電話那端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某一個下一秒，手上的東西重重地摔在地上，幾個橘子滾出去老遠。她顧不上在綠燈下穿梭的車流，像離弦之箭一樣衝了過去。交通在兩秒鍾內陷入了混亂。焦躁的司機們皺著眉頭咒罵這個亂穿馬路的女生，拍著胸脯感歎還好自己刹車技術好。
    周羽城管不了這些，她隻知道，自己必須盡可能快地趕到女人身邊。
    “周羽城。在我說完之前，你不要說話，不要動。”
    女人的聲音很生硬，嚴肅到隔著幾百米也能讓人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酒吧的Joey你見過了。幫我轉告他一句話。他送我的小熊裏，有他可能需要的。
    “幫我告訴王軒，從小到大他是最疼我的。幫我向他說聲對不起。我還來不及回報他的好。告訴他，下輩子讓我做姐姐，換我遷就他。
    “告訴聶政，我從來就不喜歡他。”
    “昨晚在酒店，我殺了兩個人。我沒有處理，警察會很快找到我的。
    她的聲音逐漸疲軟，像是兩天沒睡覺的人無精打采地強撐著與人交談。
    “最後，是你。和你同桌雖然沒有多久，可是矛盾一直都在。我們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知道你討厭我愛炫耀。可是，我從來不覺得我能比得過你。隻有金錢和特長，是我覺得我唯一能夠勝過你的。
    “一直對著你炫耀，是我想掩飾自己的自卑。剛開始，我嫉妒你學習比我好。後來，我又嫉妒聶政這個帥哥對你那麼好。就連王軒後來都開始幫你說話了。我覺得你奪走了我的一切。
    “不過現在想想，好像所有都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啊。我從來沒想過，你會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通話的人。不過命運就是這麼可笑啊。
    “我知道你膽子很小，所以你不要過來了。我怕我現在的樣子嚇到你。如果你想的話，可以打110。120就不必了，他們救不了我的。”
    那邊的聲音已經虛弱到需要打開揚聲器才能聽見了。周羽城早就聽出了不對勁，可是卻被女人的話嚇得不輕，隻知道站在原地，雙腿像是被強力膠水牢牢地粘在了地麵上。
    “我把作案過程寫在遺書上了。遺書在我臥室的書桌上。你進不來的，報警吧。
    “我現在身上的血好像快流幹了呢，都沒力氣說話了。”
    電話那端突然沉默了，很久很久。周羽城張了張嘴想說話，喉嚨卻像被死死捏住，發不出一絲聲音。
    其實隻有五秒鍾的時間。
    最後，手機聽筒裏傳出了女人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預謀已久的，決絕的話。
    她在對她道別。她在對世界訣別。
    “再見了。”
    警局。
    “以上就是全部的事情經過了。”
    麵前是個肥頭大耳的警察，漫不經心地喝著茶。坐在他身邊做筆錄的是個年輕瘦弱的男人，一眼看去像是稚氣未脫的大學生。記筆錄的時候無比認真。
    “你們回去吧，以後有事會通知你們的。”
    走出大門，壓抑了近兩個小時的情緒終於崩潰。周羽城抱著手臂蹲坐在路邊，把臉深深埋進臂彎裏。眼淚不停地掉，嘴巴最大限度地咧著，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羽城。”王軒的內心也很痛苦，接到周羽城的電話他立刻趕了過來。強忍著悲痛走完了所有的程序。他以為作為一個男人是不應該哭的。至少在有人地方他應該堅強。可是周羽城的痛苦恰巧是打開閘門的鑰匙。
    王軒雙手狠狠地捏著拳頭，不長的指甲嵌進了掌心。心裏冒出來的一股強烈的力量無處發泄。他一拳打在路旁的樹幹上，驚起了一樹的鳥兒，樹葉三三兩兩地飄落下來。手背的關節在粗糙的樹幹和強烈的碰撞下破碎，鮮血湧了出來，在兩者之間蜿蜒流下。
    看不清是從手裏流出來，還是從樹幹裏流出來。
    王軒用力地咬著牙齒，所有的悲痛都化作一顆巨大的淚滴，猛地滴落在地上。激起的灰塵在人眼看不分明的地方綻放了一朵璀璨的花。
    沒有人願意相信前一天晚上還鮮活地在自己麵前，說著“不要擔心我。”的女孩，轉眼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沒有人願意相信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學生竟然能做出殺人這種事情。
    沒有人願意相信，程鴦鴦已經離開了。
    可是就算沒有人願意相信，這一切，卻都已經發生。
    當周羽城說出那個藏了許久的秘密，王軒似乎開始理解表妹的離開。
    當周羽城把程鴦鴦說的每句話都帶到，所有人似乎都開始為她的離去釋懷。
    可是周羽城找不到Joey。酒吧裏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酒吧裏沒有人知道他的聯係方式。他們隻能在酒吧裏給他留下了一張字條。希望看到的無論是誰，都能幫助他們。
    王軒強作鎮定，對所有的親人說。
    “表妹，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