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附身
    “稟王妃，今早白鶴真人駕臨，王爺正和真人談道呢。”有婢子忙據實稟道。
    “什麼？”王氏垮了臉，悶悶道。
    這些個道人，真是的，成天竟和王爺粘在一起，就知道用那死鬼陳氏把王爺魂也勾了去。
    “那丫頭沒見著王爺吧？”王氏又問道。
    “稟王妃，小郡主這些日子正和晴雪姑娘研畫呢，沒怎麼出過房門的，也很少在王府轉，不過小郡主昨晚去過洹梨園和蒔花閣呢，那不過是王爺不去的生僻地方。”
    “那就好，洛管家呢？”
    “稟王妃，管家大人也在徵瑄堂陪著王爺和真人呢。”
    “哦，那等會叫他來一趟罷。”
    馨德堂後園廂房。
    小瑾正口若懸河，眉飛色舞，繪聲繪色的形容墨茗昨晚是何等的驚若天人，誇張的不得了，仿佛墨茗真是畫裏走出的謫仙一般，說起那霧更是自豪的：“郡主教小瑾的高招讓小瑾都像神仙似的能起風喚霧了，隻是半個湖岸的熱水弄得我手忙腳亂的。”秋娘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秋姨您還真別笑，晴雪姐姐的蝴蝶都沒小瑾的花瓣放的好，那麼多花瓣對著四五個風車一送，涼風一吹，這仙子就下凡了，嘿嘿。”小瑾滿麵是笑，手舞足蹈，兩眼晶亮。
    眾人也是笑，晴雪隨手掐斷繡線，也道：“韶安大哥的蛟龍筋也忒奇妙了，起初我還擔心呢，怕那細細透亮的什物不結實掛不住一個人，，不想竟成了。你想，從蓮亭到那岸，要是萬一出個閃失，茗妹妹豈不有掉進湖裏的危險了呢。”
    “韶安大哥是江湖人，當然寶貝多了。小瑾猜那物什兒八成真是韶安大哥擒了海裏的蛟龍，抽了它的龍筋做的呢！”小瑾竟一臉自豪，雙頰粉嘟嘟的，煞是可愛。墨茗晴雪相視一笑。
    小瑾卻沒多想，隻滿臉崇拜望著墨茗：“哇，郡主，你好厲害呀，竟然真的可以在水上跳舞！”
    馮姆媽皺眉道：“瑾丫頭嗓門也太大了，小心隔牆有耳呢。”嚇得小瑾忙捂了嘴。
    “姆媽說的是，小瑾，你收斂點啦，這樣會害了墨茗妹妹的呢，”晴雪一邊繡攢花套子一邊道：“說實話，我也很好奇呢，茗妹妹怎麼做到的？”
    墨茗看著小瑾捂著嘴還雙眼圓睜連連點頭的樣子，覺得很好笑，道：“也沒有什麼，那蓮湖中央靠近蓮亭那邊有半截柱子，剛剛露出水麵三寸多，還是秋姨告訴茗兒的呢。”
    “不錯，那蓮湖原本是王爺為陳王妃修造的，之前本是一處老房子，喏，就是蒔花閣南邊的廢園子的一部分，再往西就是洹梨了，”秋姨也納著鞋底子，隨口道：“那些子花匠為了絞蓮蓬撒蓮子的時候好停船，當時便央匠人把那些柱子留著綁船用，反正是蓮池，也不打緊。便留著了，像那樣的柱子，蓮池裏還有兩三個呢吧。”
    “那豈不很有趣？”小瑾拍著巴掌喜道：“我們逮空兒也可以去蓮池上玩耍了呢？柱子一人一根，大家一起跳舞扮仙人，好不好嘛，小郡主？”小瑾雙眼放光，一手拽了墨茗的袖子央著，仿佛見了什麼大元寶一般。
    “瑾丫頭，”馮姆媽用手指輕點小瑾的額頭，含笑罵道：“就數你最頑劣，那水麵上巴掌大的柱子，要沒點功底，豈是隨隨便便能舞得起來的？站都難站穩，怕是一齊掉進水裏去了。”
    眾人都笑不可支，小瑾倒是對墨茗越發欽佩起來了。
    正笑鬧著，外間稟道：“小郡主，大郡主來訪。”眾人忙都噤了聲。
    見墨菸一身粉藍的暗花相思緞衣裳，環佩叮當，幾步趕了進來，眾人皆見了禮。
    墨菸神色慌張，輕拽了墨茗坐下，雙手間錦帕兒已絞的不成樣子，急急道：“茗妹妹，你可知大事不好了？”
    墨茗一愣，大惑不解。眾人也一頭霧水。
    “茗妹妹，姐姐知道妹妹是個好心性的，隻是這次，”墨菸雙眼微紅，急道：“唉…也是姐姐害了妹妹…這次，母親說王府裏要送妹妹選秀去了，名單都報進宮了。”
    “啊？！”眾人大訝，都倒抽了口冷氣。天下哪個誰不知皇上宮裏的情況呢，蕭氏隻手遮天，老皇帝行將就木的人了…進了宮就這輩子…唉…這…這可怎麼好？
    “菸姐姐別急，喝口茶，慢慢說。”墨茗看墨菸一副快哭了的樣子，輕輕拍著她的手道。
    墨菸抿了一口茶，定了定心神，方才把前些日子她知道的一一道來。說王氏請了霍氏過去，霍氏如何如何發火的…霍氏如何如何讓她裝病不許出薇香院的…羅勁昨個聽管家提起咱府名單報上去了要如何如何等上麵旨雲雲…早上苷苒在霍氏窗子底下如何如何偷聽的。。等等一並都說了。最後用帕子拭著淚，望著墨茗道：“是姐姐對不起妹妹，竟不自覺讓妹妹落到如此，現在可怎麼好？連名單都呈上去了，怕…怕無可挽回了呢！”說罷又抽噎一來。
    墨茗抖了抖帕子，苦笑了聲，輕聲道：“姐姐莫哭壞了身子，這事都是母妃姨娘們決定的，不幹姐姐的事，況且姐姐得了消息就冒了險來告訴妹妹，姐姐大恩，妹妹已經感激不盡了。”
    墨菸滿眼憂愁，忍不住又垂淚道：“這還有半個多月上麵的旨意便下來了，要是世子弟弟在就好了，可是那邊的戰事怎麼還不的完啊？”
    墨茗忙取帕子為墨菸拭了拭，搖了搖頭，道：“哥哥怕是半個月趕不回來的。”
    “不然小郡主去求了王爺吧，求王爺速速幫郡主定一門親事，總好過進那深宮當那活死人。”馮姆媽歎了口氣，說道。
    墨茗端著茶碗緩緩道：“姆媽，沒有用的，我們這些女兒家在王府也是一向無所謂的呢，況且父王從不會管這些罷。”墨菸聞言也麵色黯然。
    “不如…不如…”墨菸忽然抬了頭，雙眼腫的桃一般，握緊了墨茗的手，卻目光堅定道：“不如妹妹逃走吧，羅勁會些武功，或許可以帶妹妹出去…”
    此言一出，眾人都大驚失色，全都定定的望向墨茗。
    墨茗想了想，反握了墨菸的手，沉聲道：“茗兒謝姐姐，但茗兒不會如此，如若這樣，逃不逃得了是一碼事，而洛賢王府卻是坐實了這欺君罔上的罪名，萬一上大怒，這滿府上下都會受到牽連，那時，茗兒置哥哥姐姐於何地？置父王母妃姨娘及諸位又於何地？讓無辜者代茗兒受過，茗兒定一世不得心安！”
    “茗妹妹…”“小郡主…”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大家不必擔心，茗兒自有分寸。”墨茗溫言勸了，眼神卻漸漸犀利起來，半個月麼？有些事要快辦了呢。
    徵瑄堂裏。
    洛翰瑞一臉呆呆的望著鶴老，茫然不知所措，口中喃喃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鶴老麵色肅然道：“被附身之人，雖然不記得曾發生過什麼，但是確實會有渾身乏力，疲憊不堪，渾身酸疼，精神不濟的症狀。”
    洛翰瑞腦海裏飛快的閃現出墨茗昨晚的話，“今天做了什麼了麼？怎麼渾身酸痛，特別疲累呢？”…怎麼特別疲累呢？…怎麼…難道真是婉清的靈魂…附身在了墨茗身上了麼？
    洛翰瑞張了張嘴，下定決心似的道：“婉清不是成仙了麼？不需要附身在人的身上吧。”
    鶴老斜睨了一眼洛翰瑞，諷笑道：“誰告訴你她成仙了？你當仙那麼好成的？”
    洛翰瑞登時發了火，衣袖一揮，兩三個茶碗骨碌碌滾下案幾摔成一地碎片。他咆哮道：“你師兄清徽道長告訴我的！以前我也見過！昨晚我真真的看到了，花瓣飄落，蝴蝶紛飛，月下蓮舞…都是我親眼看到的！”
    鶴老護著手邊的茶碗，寶貝的緊，生怕洛翰瑞連他那碗也砸了，看洛翰瑞喘息著直盯著他，才慢條斯理道：“那些鬼神都能做到，師兄被名利蒙了眼，依然看不清真實的很多東西，而洛老弟你…一遇上那女人的事就亂了方寸。”
    洛翰瑞不語，垂了頭，半晌方道：“婉清好像過的不好，我…”
    “一個沒輪回的孤魂野鬼當然過得不好了…”鶴老嘿嘿的笑著，眼看著洛翰瑞又要發怒，鶴老才正了神色，道：“你若想幫她，必定要讓她魂歸地府，重入輪回。”
    “重入輪回？”洛翰瑞沉吟著。
    “不錯，像這樣執著於人世的鬼魂，大多都有著強烈的執念。徘徊在人世，不肯重入輪回。隻有將執念消除，她們才可以忘記這個世界的一切，才過得了奈何橋。”鶴老拈著胡須道。
    “這些執念有時又是怨念，若是偶爾有些怨念過大，危害人間，我們這些道中之人便要設法除去，我說洛老弟，你不會希望看到我把你那婉清夫人除去吧…”鶴老笑眯眯道。
    “當然，”洛翰瑞不滿道：“該死的鶴老頭，那要怎樣消除婉清的執念？你倒是一口氣說完呀。”
    “你那夫人已亡，卻遲遲不肯離府而去，生前必是為府中之人所害！你要為她…昭！雪！沉！冤！”鶴老一字一頓的說。
    洛翰瑞倒抽了一口涼氣，瞳孔緊縮，一屁股坐在椅上，心如刀割。
    而窗外洛忠聞言也是倒抽了一口涼氣，隨後眼珠轉了轉，隨即一絲詭笑爬上嘴角。